杜铮手捧茶盏,看着打旋的叶,目光渐冷。
“伎俩终究是伎俩,跟小孩儿赌气似的,妄他如今四十有五,属实是白活。不过,此事应该没有王库头掺和,否则没这么简单。”
齐元这人,只是想着拿他去杜氏求骨头啃的群狗之一,也是其中最简单的一条。
像是那王库头,懂手段,会笼络人来做事,隐在其后的,反而才是麻烦。
只是入门弟子的地位,虽能免掉些暗中的谋划,只是想要彻底的高枕无忧还难。此时还不没什么,若是像齐元那等一般,十数年难长进,需外物来提升的话,反倒要去巴结五位执事,尤其是这位王库头。
到那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咚咚咚!
正思忖时,又有敲门声响起,还有个嘹亮的嗓门在喊他。
“杜师弟,是我,李书武。”
李书武?
这是自己之前入门的弟子,只十个年头,如今已是氤氲云海之境的人。此人,也是德冠院的两位世家子之一。
李氏也不比杜氏小多少,且两家之间有些龃龉,倒是无碍。
杜铮将李书武迎了进来。
此人是一个八尺大汉,穿一身道袍,反似那罩盔甲的外袍一般,体魄极壮实,苍髯如戟,像个人间武将多过修道人。
李书武见石桌上有茶,笑道:“看来在我之前,便有师兄弟们来叨扰了。”
“我且换壶新茶。”
杜铮拿起茶壶,换了一壶浓茶来,茶汤色红却亮,茶香浓郁扑鼻。
这些茶,都是随着这座别院附赠的,院中尚有七八种,都是论斤称的。又不是些修道的外物,只管口腹之欲的玩意,向来是不吝赏赐。
这番是大茶壶,大茶碗,盛在茶盘上托了出来。
给李书武倒了一碗,他一气喝干了,咂吧了下嘴:“痛快!杜师弟倒是个趣人,不似那些师兄弟,吃茶还拿小盏来给我用,属实是小家子气了。”
杜铮给自己倒了碗,大口尝着,讲:“李师兄有事便讲吧。”
“杜师弟既然问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
李书武从怀里摸出了几页道书,放在桌上,向杜铮那推了过去。
“这是?”
李书武解释道:“这是长辈为我准备的一门道术,名唤形意六式,仿龙、虎、鹿、熊、猿、鸟六类禽兽之形,以养神意。我想用这道术,跟师弟换些外物。”
杜铮看着那道书放在桌上,也不动。
他问:“换何物?”
虽是这么说,但这位李师兄到底是要换什么,杜铮心里已经有了个准。
“净元法水。”
果是此物!
毕竟杜铮如今一身,基本皆为道宗赏赐,院中下发,只一净元法水,是入门才发个一次。
只是这前有钱森,后有李书武,杜铮心中终归有些不太痛快,不想来交换。哪怕,一壶计十二盅的量,他只需个六盅,有那能用来交换的余量。
“此物,我……”
“师弟。”李书武指了指那几页道书,“你且先看一看,再做想法。”
杜铮两眼一眯。
不过,他倒是将那几页道书拿起,翻阅一番。
这形意六式倒是开宗明义。第一页不是别的,就是此这道术之用,乃是一门强身养意,外用为拳脚,内用行周天的道术。
如此道术,却是又有个雅称,唤作法武合一。
寻常武艺大多争强斗狠,有的不仅不养炼精神以增寿命,反而是催元损命,闹个三四十岁横死当场。更上一层的,便是法武合一,以武求仙途,在凡间被誉为仙家武学,在诸般道术中都算是少见的一种。
毕竟,这等法武合一的道术,唯有以武入道之辈没有正式的修行法门,只能是在自家武艺上下苦工,才会创下一门来。
也因此,这类道术多有特殊之用,就像是这形意六式。
“神意凝气,炼道本真?”
杜铮目光微凝:“李师兄,这道术可比净元法水要珍贵了几分。”
以他观这几页道书,可助淬气炼真,在此用之上,便已经能比拟自家那配套一气龙虎经的云龙风虎大手印了。
净元法水虽然珍贵,但也珍贵不过这门道术。
而且……
杜铮问起李书武:“师兄为世家子,还缺这几盅的净元法水?”
是啊。
净元法水虽然珍贵,但对于世家而言,反倒就没什么了。
李书武听见此话,也是一笑:“不瞒师弟。我家那位长辈两年前在海外寻机缘,同人起了争执,被一剑斩灭肉身,真灵转生去了。他老人家留下不少东西,家中几脉争得厉害,我如今是无人过问,形如放弃了。”
杜铮歉然:“倒是提到师兄伤心事了。”
“无妨。”李书武一摆手,“总归是真灵转生,日后有重归之时,倒是没太伤心。”
杜铮思忖一会,讲:“这道术我倒是喜欢,只是净元法水我也有用,若只是两三盅还好说,全给了师兄却是不可能。”
“两三盅也可。”
李书武大喜:“这道术分六式,合练是一番情景,散练又是一番情景。若师弟想换的话,两三盅的量,自挑两式出来,我换给你。”
杜铮点点头:“如此也好。”
他进了屋,挑了个青玉瓶,倒了三盅的净元法水进去,提着便出去给李书武。
李书武倒也痛快。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六本道书拍在桌上,讲:“师弟请挑选。”
杜铮看了他一眼,从里面将龙、虎二式挑了出来,放在一旁,道:“便这两式吧。”
他与龙虎有缘,故而选了这两式。
又同李书武聊了一会,将一壶茶水喝个干净,李书武才算是尽兴。
他一抱拳,道:“此事多谢师弟,师兄我就不久待了。”
杜铮起身将他送出门去。看着对方走到了路尽头,不见身影后,才将朱红大门紧闭,回静室去继续打磨秽质,势必在今日尽全功。
李书武行事好光明正大,没个掩饰,他去杜铮处被不少人看在眼中。
……
义德峰另一座别院。
赵方义站在池边,洒落一捧丹屑,看着红鲤争相抢食。
他淡淡道:“你是说,李书武去了新入门的那人处,离开时面带喜色?”
“是的。”
他身后,一位弟子弯着腰,恭敬道:“我看得真切,是面带喜色,与一月前那次不同。”
赵方义轻笑:“这杜铮,倒是没堕了我等世家之名,看来他丹窍合气虽是中等次,但也能在此等次中取个上评。”
李书武求净元法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半年前也曾求到他头上。
那道术他也是心动,便借了家族之力,用一壶净元法水换来修习,更是凭此踏入淬气炼真的境界。
只不过……
“李书武那人,看似爽朗大气,实则有些自己的心机。”
赵方义心想:“这门道术的创者想来是天赋特异,寻常人若想修至大成,却需大量法水,亦或者净元丹为助力。
那杜铮是杜氏破落子,怕是日后,又是个四处求法水的李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