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荆州城内却是一片死寂。
陆湛带来的药草已全数消耗殆尽,可城中的疫、情却一点也没有缓解,每日不断有人死去,即便日日焚烧艾叶,可是,却依然掩不住城中那股腐朽糜烂的气息。
就连陆湛带进城的大夫中也有不慎感染上的瘟疫。
“公子,咱们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事已至此,咱们,咱们还是尽快撤出荆州城吧!”赤霄跪在陆湛面前一脸乞求的对他道。
虽然很不甘心,可是他们已然倾尽全力了!
原本他便不赞成公子进城冒这个险,而现在,他们带来的药材全都用完了,若再留在这里,若公子有个万一,那他当真是百死莫赎!
看着赤霄哀求的眼神,陆湛脸上却一点波澜也没有。
“公子!”见陆湛不说话,赤霄忍不住开口又唤了陆湛一声。
“再等等吧,会有转机的!”终于,陆湛还是哑着嗓音开口了。
京城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只要京城局势一定,大伯和大哥就会立刻将药送过来!还有萧郡主……
她应该也在来的路上了!
“公子!小的知道您在等萧郡主的药,可是……咱们带来的大夫不是感染了瘟疫就是累倒了!今早,更有几个大夫来找华神医请辞的!没有大夫,就算萧郡主把药送来了也没用啊!”赤霄不甘心的又道。
比起荆州城的百姓,他更担心的是公子的身体!
瘟疫这个东西不是武功高强就能抵挡的!若是染上了,即便是一流的武林高手也难以抵挡,万一……
赤霄脸色一变,他迅速将心中这个惶恐的念头给扫了出去。
“你速去飞鸽传书给萧世子,让他将重心放在找寻大夫上,一旦找到,立刻派人将大夫护送过来!”陆湛沉声吩咐赤霄道。
“公子!”赤霄一脸不赞同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公子还要坚持!
齐王和端王他们甚至连装个样子都不肯,而公子他已经倾尽全力了,不管是陛下还是对百官,甚至对荆州城的百姓,公子都算有了一个交代!不是公子不想救人,实在是荆州城的疫、情实在是太严重了,再拖下去,他真担心公子他会……
“行了,你不必说了!去给萧世子传书吧!”陆湛平静的看着赤霄吩咐道。
赤霄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当他触到陆湛平静又坚定的眼神时,最终还是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是!属下领命!”赤霄垂首郑重的朝陆湛行了个礼,而后,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待赤霄退出去后,陆湛才抬手执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他抬手将一杯盏放到对面的桌上,而后,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低眸抿了口茶。
就在陆湛喝茶间,一道爽朗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没想到陆二公子小小年纪竟这般沉得住气!”来人一边说着一边便坐到了陆湛对面,他端起陆湛刚刚斟好的茶仰头便一口灌了进去。
陆湛笑了笑,他重新执起茶壶抬手又替那人斟了一杯茶。
那人也不矫情,仰头又将杯中的茶水尽数灌进了肚中。
一连三杯后,那人终于制止了陆湛倒茶的动作,“行了,今个儿这茶我已经喝够了!”
“这次出来匆忙,待荆州城疫、情散去后,晚辈一定好好替华老泡一壶好茶!”陆湛微笑的看着华神医道。
听了陆湛这话,华神医眉尖微微一挑,随后,他便毫不遮掩的便将陆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
平心而论,面前的少年确实长了一张极其出众的脸,即便数日的不眠不休让他眼角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乌青,可这却半点也不影晌他的丰神朗俊,尤其他唇角漾起的那抹浅笑,云淡风轻,又从容自若,若是不知道的人绝对想象不到他现在面临的是怎么样的险境!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华神医勾着唇角含笑望着陆湛道。
“恕晚辈愚钝,华老,您指的是……”
“刚刚你那属下的话我都听到的!”说到这里,华神医勾着唇角又笑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而后才接着道,“他说的其实很有几分道理!”
“那华老呢?”
“我?这关我什么事啊!”华神医皱了皱眉佯作不解的看着陆湛道。
“这当然关华老的事啊!如果华老说,这荆州城的百姓不救了,那晚辈自然二话不说,立刻便带人撤出荆州城!”说到这里,陆湛轻笑了一声,随后,他才继续道,“毕竟,如若连您也觉得荆州城的百姓救不活了,那晚辈这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自然也就只能缴械投降了!您说对吧?”
“好你个小子,你这是想把责任往老夫身上推啊!”华神医气鼓鼓的瞪着陆湛佯作恼怒的道。
陆湛哈哈一笑,他道,“那华老,荆州城的百姓您救?还是不救啊?
“救!当然救!老夫一世英名,总不能到了最后却替你背这么大的锅!这种傻事老夫可不干!”华神医没好气的横了陆湛一眼道。
听了华神医这话,陆湛又是一笑,他道,“既然华老那么说了,那晚辈就先替荆州城的百姓谢谢您了。”
“行了行了,这些话就别说了!就跟刚才你那属下说的一样,现在要大夫没大夫,要药没药,老夫就算空有一身医术,面对如此窘境也是束手无策!你要是真想救人,还是快想法子找药找人吧!不然,老夫就算将这把老骨头折在这里也是无济无事!”说到此处,华神医神情也渐渐凝肃了起来。
他这一生见惯了生死,可是,面对荆州城如此惨状,他还是有些不忍直视!
如今的荆州城当真是遍地尸骸!
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如炼狱一般的情形!
“华老放心,镇南王萧郡主已经再来的路上了!”陆湛微笑的看着华神医道。
听了陆湛这话,华神医皱了皱眉,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陆湛那双坚定又从容的眼睛,他心里那点焦躁忽地奇异般的平息了下去。
没想到,他活了一把年纪,最后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能沉得住气!
这小子怎么可能不知道镇南王萧郡主的药赶不及了,他之得以这般从容淡定无非是知道自己不能乱!因为一旦他乱了,那么这整个荆州城就全乱了!
想到这里,华神医满是赞赏的对陆湛道,“你小子不错!对了,上次你跟我说你叫什么来着?”
听了华神医这话,陆湛浅然一笑,随后他起身朝华神医抬手一揖,“晚辈陆湛,在此谢过华老援手之恩!”
“湛,清澈透明,水木湛清华!的确是一个好名字!你也当得起这个名字!”华神医笑着道。
在这追名逐利视人命于草芥的浊世中,又有几个人肯将生死抛诸脑后,拼尽全力只为这芸芸众生争取那一点渺茫的希望!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身份显贵的少年!
毕竟,半个多月前,当今太子还秘密下旨欲将整个荆州城焚尽!两相比较之下,眼前这个小子的这点赤诚之心就显得尤为可贵了!
只是,赤诚之心可贵是可贵,可面对如此窘境,这赤诚之心还比不过一把草药了!
“华老谬赞了!”陆湛笑着再度朝华神医行了个礼。
“行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既然你决定为荆州城的百姓再搏一线生机,那么,你且先好好保重你自己吧!没事少出去晃荡!安生在这屋里呆着!还有,让你用面巾缚面就缚面,就算在这屋子里也是一样!荆州现在疫、情汹涌,你可别给我添乱!”华神医皱眉看着陆湛道。
“是!晚辈记住了。”陆湛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华神医扯了扯嘴角,本来想笑,可一想到如今的情形,他脸忍不住一下又垮了下去。
“陆湛,说实话,这次的瘟疫虽然传染的极快,可是,致死率却没有以前的那么高,只要有足够的药,荆州城的百姓至少有一半能得救,可若是没有药……”
后边的话华神医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即便他不说,陆湛又怎么会不明白。笔趣阁
见陆湛难得的拧起了眉,华神医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别也太自责,这不怪你!说实话,你已经做得很好的,无奈荆州城感染瘟疫的百姓太多了!”说到这里,华神医忽地话峰一转,他冷着脸愤怒的咒骂道,“也不知道荆州城这些当官的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那些感染瘟疫的流民闯进来呢?就算闯进来了,他们也该将人抓起来关到一处啊!怎么能放任不管了!”
自然是有人故意放纵啊……
陆湛讽刺的勾了勾唇角,他正要说话,外面却忽地响起赤霄激动的声音,“公子,公子!江宁来和扬州来人了!”
陆湛眼睛一亮,他连忙抬脚大步迎了出去,“你说什么?江宁和扬州来人了?是谁?谁来了?”
“公子,是江宁顾家二房公子和扬州陈家公子,他们给荆州城送药来了!”赤霄激动的道。
陆湛和华神医对视一眼,华神医激动的一拍大腿,“走!快带我去看看!”
“我也去!”陆湛连忙也跟着道。
“走走走,一起去!记得把面巾缚好!”华神医一边往外边冲,一边还不忘回过头叮嘱陆湛道。
陆湛二话不说,从袖中掏出面巾往脸上一遮,而后便迅速抬脚追了出去!
他确实抽空写了一封信去江宁求助,可算算时日,就算江宁顾家肯出手帮忙也不该这么快!而且,顾家是和陈家是一起来的!难道是……
是阿妩!
一定是阿妩早前一步便给陈家和顾家去信了!否则,他们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
阿妩!
阿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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