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诸葛亮的官职不是最高的,但职权却是最繁重的。
刘备出征在外,后方的钱粮赋税诸事都得由诸葛亮来协调。
季汉后勤大管家,可不是浪得虚名。
诸葛亮的时间很紧促。
在诸葛乔同意以身为棋入局荆州后,诸葛亮就起身离开了府邸,只留下诸葛乔独自坐在尚未下完的残局前。
“从来忧国人士,具为千古伤心之人。”
“俗世洪流,站的住脚就已经千辛万苦,想与天争胜,这半子的胜机可不容易觅得!”
在穿越之初,诸葛乔也曾想过,能否凭借一己之力来扭转季汉众即将遭遇的厄运。
最终,诸葛乔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大势面前,一己之力何其渺小!
即便是以智慧著称的诸葛亮,也只敢说“与天争胜,夺那半子胜机”。
“然,畏首畏尾进二退一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既应天命而生,又何惧一命。”
“管他什么残局,只要将棋盘掀了,就都得给我下盲棋。”
诸葛乔将棋盘一掀,黑白子散落一地。
刚出棋室,诸葛乔就遇到了端着枣糕的黄月英。
“阿乔,你阿父又离开了?”
黄月英见棋室只有诸葛乔一人出来,微微蹙眉;最近一段时间,诸葛亮时常废寝忘食,这让黄月英心生担忧。
诸葛乔近前,拿起枣糕,一边吃一边道:“左将军征战在外,只留阿父在蜀郡;阿父要协调各方势力及钱粮赋税,自然难有闲暇。”
诸葛乔一口一个,不到片刻儿盘中的枣糕就少了一半。
黄月英不由轻拍道:“少吃点,给你阿父准备的。”
诸葛乔呼道:“阿母你偏心啊!”
“别呼了!厨房有你爱吃的,自己去拿;枣糕制作不易,给你阿父留点。”显然,黄月英早摸清了诸葛乔的个性。
诸葛乔嘿嘿一笑,与黄月英一同来到厨房。
见诸葛乔大口大口的刨着饭,黄月英忍不住提醒:“去了荆州,不要学你阿父。废寝忘食,会折寿的。”
诸葛乔愣住:“阿母也知道了?”
黄月英的眼神中有慈爱有不舍:“你要去荆州,我又岂能不知?你都尚未及冠,却要去荆州奔波。”
黄月英嫁给诸葛亮,多年无子。
对待诸葛乔这个过继的嗣子,比亲子还亲。
这三年以来,不论是吃的用的,黄月英都不曾亏待诸葛乔,夜间也时常会查看诸葛乔是否冷着了。
黄月英这十几年来因为无子而深藏的母爱,在这三年全都倾注给了诸葛乔。
诸葛乔心中感动:“阿母勿忧,有诗云: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现在的努力,也是为了将来不会因为年少时的懒惰而后悔。”
黄月英是襄阳名仕黄承彦的女儿,自幼知书达理。
诸葛乔的道理,黄月英也明白。
然而,明理归明理,黄月英依旧按捺不住对诸葛乔的担忧,语气微有严厉:“努力归努力,但不可因此而耽误了身体。你阿父我劝不了,可你要不听,我会拿竹板抽你的。”
诸葛乔将空了的饭碗放下,遂起身来到黄月英身后,替黄月英揉肩捶背:“竹板太重,阿母怎舍得?”
“你啊!”黄月英严厉的语气,也随之消散。
其乐融融。
安汉将军府。
诸葛亮和糜竺同席而坐。
“子仲兄,得辛苦伱走一趟荆州了。”诸葛亮神态严肃。
糜竺儒雅而笑:“相比军师,我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主公以厚恩待我,我又岂会畏惧辛苦。”
“军师若有吩咐,尽管直言。”
糜竺一向都是这般温文儒雅,虽然是商人,但气质更胜名儒。
诸葛亮对糜竺亦是敬重:“曹操强迁汉中百姓,毁坏汉中的房屋和耕地,以至于汉中空虚,主公北伐受挫。”
“主公不甘心受曹操掣肘,又听闻南阳侯音聚众反曹,有意再夺襄樊。”
“然,荆州尚有内忧。”
“内忧不除,关君侯必受掣肘。”
“阿乔睿智,可替我入荆州解决内忧。”
“阿乔年幼,资历、名望不够,需子仲兄策应。”
“关君侯有女凤姬,子仲兄可替阿乔做个媒人。”
糜竺恭喜道:“阿乔多睿智,凤姬重情义,这是良配,我必为军师说得此媒。”
诸葛亮将部分的具体细节,仔细告知糜竺,又提醒道:“阿乔虽然年幼,但素有主见。若到了荆州有不寻常举动,子仲兄不用惊讶。”
离开糜竺府邸,诸葛亮又去公署处理公务。
到了深夜,诸葛亮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府邸。
听到动静的黄月英,利落的走出内屋,给诸葛亮端来温了许久的枣糕和温水。
见诸葛亮满脸的疲惫,黄月英心疼不已,低声劝道:“郎君,公务要紧,这身体也更要紧。”
诸葛亮一口枣糕一口温水,片刻间就将枣糕吃完,看向黄月英的眼神多了几分歉意:“让夫人担忧了。阿乔可有睡下?”
黄月英点头:“傍晚的时候,阿斗来寻阿乔,得知阿乔明日就要去荆州,哭了好久。我见阿乔疲惫,就先让他去睡了。”
诸葛亮面有欣慰:“阿乔最宠阿斗,这三年以来,阿斗的性格也乐观了不少。”
“主公公务繁忙,没什么时间去陪阿斗;夫人若有空,私下里可多与阿斗说说话。”
翌日。
诸葛乔起了个大早,将院中的落叶仔细清扫后,又去附近的水井中挑来井水,将厨房的水缸灌满。
虽然府邸中有挑水的僮仆,但今日却是不同。
今日一别,诸葛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返回。
黄月英同样起了个大早,给诸葛乔准备早膳以及路上食用的枣糕。
“阿乔,此去荆州路途遥远,别忘记了食寝。到了江陵,记得回信报平安。”黄月英将枣糕包好,小心翼翼的放进诸葛乔的行囊中,细声叮嘱。
诸葛乔的脸上没有半点不耐,静静的听着黄月英的絮叨。
等黄月英将行囊捆好后,这才向黄月英躬身行礼:“孩儿谨遵阿母吩咐,阿母在家,也莫要忘记了食寝。”
“待孩儿去了荆州,就给阿母捉几条襄水的鱼儿回来。”
离别总是伤感的。
诸葛乔郑重的向黄月英拜了三拜,狠心转身走出内院。
若再待在内院,诸葛乔怕自己会忍不住。
府邸外。
诸葛亮语气复杂:“阿乔,你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诸葛乔少年意气:“好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孩儿虽然年幼,可这腰间长剑,也未尝不利!”
诸葛亮取出木盒:“阿乔心志坚韧,我心甚慰啊!”
“这木盒中有锦囊,若遇事不决,可依次开启。”
“但我希望,你不用开启锦囊,也能游刃有余!”
诸葛乔将木盒贴身藏好:“有阿父当棋手,孩儿在荆州,谁堪敌手?”
并骑出城。
糜竺已经在城外静候许久。
而在糜竺身边,还有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正是张飞的长子张苞。
“阿乔,你来得太慢了!”张苞兴奋的向诸葛乔招手。
诸葛乔有些意外:“张兄也要去荆州吗?”
张苞摊了摊手:“本来是不去的,可阿斗深夜来找我,非要我跟你一道去荆州。”
“正好我也有意去荆州见关兴,就决定跟阿乔你同行了。”
“阿斗人呢?”诸葛乔左右瞧了瞧。
以诸葛乔跟刘禅的关系,刘禅今日肯定是要来送诸葛乔的,但诸葛乔扫视许久也没见到刘禅。
张苞指了指城楼:“别看了,正躲城楼上哭鼻子呢!去趟荆州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这么伤感吗?”
城楼上的刘禅,见诸葛乔的目光袭来,连忙将脑袋缩到了墙壁后,但又忍不住探出头来。
诸葛乔笑了笑,向城楼挥了挥手。
见刘禅不肯出城,诸葛乔又将一个小竹筒递给诸葛亮:“阿父,这是给阿斗的蛐蛐,本来是要亲手给阿斗的。既然阿斗不肯出城,就只好让阿父转送了。”
诸葛亮无奈:“阿乔,你到底捉了多少蛐蛐。”
诸葛乔笑道:“这不是怕许长史又将阿斗的蛐蛐给扔了,就多捉了一只。”
诸葛乔对刘禅的宠溺,在场几人都是见怪不惊了。
春风吹过,青丝舞动。
片刻后。
诸葛乔向诸葛亮躬身长拜,遂与糜竺和张苞启程前往渡口。
待诸葛乔的背影消失,诸葛亮这才返回城内,来到城楼上。
见刘禅还在眺望诸葛乔的背影,诸葛亮静静的来到刘禅身边,将装有蛐蛐的小竹筒递给刘禅:“这是阿乔给你的,别让许长史给瞧见了。”
刘禅迅速的将小竹筒抓在手中,紧紧的抱着,泪珠再次在眼眶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