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乌黑的长痕,蜿蜒在仇娇的掌心手腕,红笺几乎要忍不住想去用手指碰触一下,以确定是不是这女人在哪里不小心沾上的墨迹。
但她知道不是。
方峥很快会带人回来,这时候没有时间给红笺考虑太多,她毫不犹豫运转了《大难经》,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仇娇冰冷的额头,道:“怎的这样凉,闭了眼睛休息一会儿吧。”掌心渐渐后移,在她的脑袋顶上停住。
千丝万缕的水真元在《大难经》的作用下,经由红笺的手掌心进入仇娇的大脑。
仇娇脸色泛青,硬撑着要睁开眼睛,虚弱地问:“你在做什么?”
仇娇是金丹后期,红笺没指望施展《大难经》的时候能够不惊动仇娇,她觉得和所得比起来,这点儿风险完全值得一冒,更何况,仇娇也不见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随口搪塞:“我帮你看一看……”
红笺真的是迫切地想看一看,她这些日子因为仇娇和方峥的事心神不宁,几乎静不下心来修炼。
奚旭长老去一趟跹云宗用不了多久,等他回来,交易就会开始,留给自己搞清楚真相的时间不多了。万一此女不是仇娇,或者方峥所见的才是真正的仇娇,到时大错铸成,皆在她随口一言的教唆之下,日后她将怎么面对方峥?
接下来她的神炁将会深入仇娇的识海,看清楚仇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把方峥留在身边又是怀着什么居心……
但是叫红笺惊愕的是,她涌入仇娇大脑的神炁竟受到了阻碍。
仇娇亦是水灵根,她身体里的水真元此刻正交错缠杂,既汹涌又凝滞,红笺的神炁进去之后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一时竟有无处下嘴之感。
这人身体里已是如此境况,她竟然还活着?红笺带着异样的神情望着仇娇,深深觉着不可理解。
不知何时。仇娇已经放开了抓住红笺的手,闭目躺在那里。不知是清醒着还是已经昏迷。
这是红笺施展《大难经》摸人底细以来第一次碰壁,不是不能,是不巧正赶上仇娇的怪病发作,《大难经》要进入识海需要时间,而现在,她恰恰没有足够的时间。
红笺惋惜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她已经听到外边方峥带人回来的匆匆脚步声。
方峥病急乱投医,跑出去第一个找的人是高鸿礼。这么大的事高鸿礼可不敢擅专,师父不在家,他赶紧传讯给了带仇娇回小瀛洲的长老宗寄春。元婴长老可以瞬息挪移,等高鸿礼跟着方峥跑到门口,宗寄春人也到了。
方峥冲到床边,手足无措地俯身连声呼唤:“唉,你怎么样了。醒醒啊,小瀛洲的元婴来了。”他见仇娇没有反应,伸手欲推,红笺一把将他抓住,道:“别碰她!”
宗寄春皱眉站在一旁。他是元婴不假,可并不会治这急症啊,高鸿礼急地团团转:“这是怎么了,仇娇你可千万挺住啊,我师父就快回来了。”
宗寄春亦沉声道:“紫慧大师已在赶来小瀛洲的路上了,我这就传讯请他快些。”
此时仇娇的眼皮动了动,她慢慢睁开眼睛,吃力地吩咐方峥:“不用,请他们都出去吧。我一会儿就没事了。”
这……诸人面面相觑,方峥迟疑了一下,道:“要不……”
红笺开口:“宗长老,咱们出去等吧。”她临去时又望了仇娇一眼,恰逢仇娇眼珠一轮,两人对视,仇娇幽深地目光中颇有些寒意。
三人出来之后,果如仇娇所说,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方峥心有余悸地出来,告诉大伙里面的人没事了。
红笺叫住了方峥:“她以前如此犯过病吗?”
方峥面露茫然,回想了半天方道:“我没印象。不过她以前也会像刚才那样好端端地突然叫我出去。”
这在方峥的记忆中全没当回事,所以红笺也无从得知,她很想伸手抓住方峥支棱着的那只大耳朵,将他拉到自己眼前来,对着他耳朵怒吼一声:“二十年了,为什么她手心手腕上有道那么明显的黑痕,你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她怒目瞪着方峥,勉强忍了忍火气,低声问道:“你说实话,她要‘仙昙花’到底是做什么?”
方峥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看模样还挺慎重,搔了搔脑袋,道:“不知道啊,她说要那东西,不是要炼驻颜丹?”
红笺渐感无力,颓然叹了口气,不再搭理方峥,耷拉下肩膀,转身落寞而去。
虽然这一次见面《大难经》没有探到任何消息,却不能说全无收获。
按照井小芸的说法,仇娇无疑曾遭人采补过,而且为此几乎送了命,她现在的病不是因为修炼那门邪功与道基产生了冲突,便是为人采补留下的后遗症,更可能两者皆有。
那个采补她的是什么人?事情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红笺越走脚步越慢,终于站住,抬头看天。
能将*害得如此彻底,恐怕不是那些道修中的败类所能做到的,很可能是真真正正的阴阳宗魔修。而这时间应当就是在她消失于人前之后,当年仇娇说不定是被人抓住做了禁脔,所以才在道修大陆销声匿迹的。
她是因为遭了现世的报应,所以才性情大变洗心革面的?
看她这模样,咬定了非要“仙昙花”不可,只能是为了治自己的病啊。
如此到勉强可以把仇娇这人身上的种种矛盾圆成起来,但还有一点,最令红笺挂心,也叫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仇娇到底是怎么知道师父不爱喝‘松枝寒’的?她为什么会表现的对丹崖宗如此上心?
红笺满怀心事,回去看到师叔谢侠真,竟冒出个“问问师叔,他们师兄弟以前和仇娇有过往来没有”这等不知死的想法来,幸好及时醒悟。
这天傍晚,明川宗的紫慧大师到达小瀛洲。第二天红笺便从高鸿礼嘴中知晓。
因为上次紫慧大师是由奚长老相陪,高鸿礼和跟随紫慧的两个年轻人接触挺多,还帮红笺探听过消息,相互之间相处的颇为融洽,这一次那两个年轻人只来了一个,另一个说是长辈去世,回去奔丧了,换了一个姓计的徒弟来,高鸿礼说起来还颇有几分遗憾。
又过了两天,高鸿礼悄悄地告诉红笺,他师父奚旭长老自跹云宗回来了。至于为什么要悄悄的,原因是奚旭不但自己带了那朵有问题的“仙昙花”回来,他把跹云宗的长老管仪白也带来了。
这很不寻常,当初红笺在跹云宗的时候,宗门秘境崩溃那么大的事,都不见管仪白离开他的仙园,现在却将整座仙园丢下,不远万里跑来了小瀛洲,所为的肯定不是“仙昙花”,而是另有其它原因。
不过红笺此时顾不上多想这些,而今万事俱备,经过这么多天高鸿礼坚持不懈地努力,仇娇看上去也接受了当初“仙昙花”是结了两朵,一朵留在跹云宗,为免“仙霞洞”啰嗦,所以秘而不宣的“事实”,双方已经开始在谈交易具体如何进行了。
必须要赶紧有个决断。
要么,听任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仇娇不会有好下场,两边“交易”的时候说不定会当场翻脸动手,红笺必须要阻止方峥再去参合;要么,把小瀛洲正在准备的交易搅黄了,一切回归起始,另想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管哪条路,都要立刻有所行动,越拖下去事情会变得越糟。
红笺也知道第二条路很难走,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哪那么好找?一旦交易黄了,乐游的病怎么治,她和小瀛洲的人再怎么相处,她一思及心中便暗暗发憷,但有些事情,若是错的,即使是硬着头皮也得去纠正。
仇娇啊仇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红笺决定再详细问问弟弟方峥,也许经过他的仔细回想,还能唤醒一些尘封的记忆。
这天红笺照旧叫了方峥出去修炼,趁他休息的工夫,将法器停在半空,问他道:“你那同伴没事了么,没找紫慧大师再看一看?”
她没有直呼仇娇,使得方峥颇为开心,他咧嘴一笑:“没有,我们已经和小瀛洲定好了,明天一早便同他们交换,然后我们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你那天问我,她要‘仙昙花’做什么,后来我问了她,她说这些年她常常觉着不舒服,就像那天那样突然发病人事不知,只是叫我知道也没用,所以没有告诉我。如今有了‘仙昙花’她就可以拿它来炼丹,把这怪病治好。我还不知道,她竟连炼丹都会。”
是啊,仇娇连炼丹都会,她身上的秘密真是不少。红笺皱眉:“明天就走?”
“不错,原来我们觉着小瀛洲还不错,这次过来亲眼所见有些失望,她说小心起见明天交易不在小瀛洲进行,拿到‘仙昙花’之后我们也不会再回来了。”
红笺目光落在方峥宽厚的肩膀上,微微眯了眯眼睛,那么今天,或者说,今天晚上对她而言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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