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红笺微微松了口气的是这阵子怪风很快过去,好似追来的人只是由此路过,并没有发现水沟里还藏着两个大活人。
可她悬着的心却没有放下,大师兄回宗门时便遇上过两个来意不善的金丹,对方绝不会只有这么三两个人,方才过去的若是金丹修士,说不准下一个便是元婴。
好在陈载之那小子没有拖后腿。红笺不动,他也悄无声息地蹲在旁边,离这么近,红笺又竖着耳朵,却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这还像点儿样。
红笺本想着警告他一下,如此也就省了。若是被发现,她和陈载之怎么也不可能是金丹的对手,红笺默默计算着真元消耗,打算硬挨到最后。
外边间或又有点儿动静,有时确定是高阶修士御风经过,有时可能只是山风吹动树梢发出来的窸窣声响。
两个人藏起来的时间差不多足足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红笺脚都蹲麻了,她突然觉着陈载之的手在发抖。
这才刚有点逃出去的希望就开始作怪,就不能老实些么?红笺心中不满,挪动拇指食指,用指甲在他手上狠狠掐了一下。陈载之一哆嗦,老实了。但只消停了不大会儿工夫,他又开始颤抖,还越抖越厉害。
红笺觉着自己若是再不制止,陈载之这混蛋非发出声响不可。她悄悄伸出另一只手去,一把按住了那只颤抖的手臂。
谁知只这一下,一旁的陈载之竟没有稳住,身体一倾便顺势倒了过来,红笺差一点怒骂出声,只得伸臂将人接住。
外边又开始刮风,红笺大气也不敢出,离着那小子那么近。一个热乎乎的身体,别提叫她心里多么不自在了,简直手脚都没有地方放。
她这才觉出不对,陈载之何止是手在发抖,他整个人都有些抽搐,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是真元枯竭!红笺只算着自己的真元消耗,却忘了陈载之虽然和她同是筑基初期,不管神识还是真元都较她弱着一大截,她犹有余力,陈载之却不知道已经硬撑着真元枯竭的反应坚持了多少。
红笺心里一软。细说起来这臭小子到也算挑不出什么大毛病,自己看他不顺眼不过是惹不起他那个老妖婆姑姑,迁怒的懦夫之举。还真是上不了台面。再说不管怎样,他是师祖选定的人,自己也不可能丢下他不管。红笺动也未动,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随即加大了往“福疆”里的真元输送。
陈载之面红耳赤。他挣扎了一下,想离开红笺的身体,红笺面无表情,抬手将他按住,这个样子“福疆”还能不能保住两个人尚不确定,若是分开。那可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得趁着敌人搜索的空隙远远地逃出去。
怎么办?锦帆飞舟目标太明显,红笺很快有了决断:“敌人得了景励的消息。海上的人手应该都撤回来了。他们对丹崖五峰周围的地势不可能比自己熟,赶紧寻机下海。”
真元所剩不多,想到就做,红笺带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在水沟里爬行,她知道北去大约半里有个陡坡。只要有机会下了坡,那边是山阴。又有树丛遮掩,靠眼睛很难察觉有人在活动。而那边离着入海的地方也近,基本上只要能安全翻过坡去,离着逃出生天也就不远了。
陈载之闭着眼睛,他服下的丹药起效很慢,需得过一会儿才能恢复过来。
他已经二十五岁,堂堂七尺男儿,比红笺高了大半个头,此时却被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师姐紧紧搂住,一开始他觉着尴尬得不行,小师姐忽疾忽慢的呼吸热热地喷在他侧脸上,一股说不清的好闻味道钻进鼻孔里,叫他的心也像贴在一起的那具玲珑躯体,变得软软的。
陈载之想:“难怪师祖要叫我俩结为道侣,这样的相互扶持、不离不弃,除了她天底下还有谁能做到。她脾气不好,大不了我以后都让着她就是了,再说她长得也这样好看。”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罪恶感,师祖、大师兄,他们的生或者死,他们每一个人为自己所做的,还有岌岌可危的丹崖宗,可这个时候,他却在这里心猿意马,陈载之唾弃完自己,转而又惊异于红笺用之不竭的真元,他怕红笺困扰,努力将脸向一旁远远侧离。
红笺没有多理会陈载之的反应,她停下来,有些气喘,前面到了这条沟的尽头,再往前是十余丈的上坡路,要穿过这一段,不但要快速,还需有一定的运气。
陈载之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放我下来,这段我们一起。”
红笺微微点头,陈载之真元枯竭刚恢复便施法,很容易造成神识受伤,但此时已经顾不得了。带着一个人红笺实在没有把握不惊动敌人跑这么一大段没有遮掩的路。
看得出陈载之犹觉不适,他同红笺分开之际先深深呼吸,一落地真元立时自二人交握的手掌传到“福疆”上,红笺不再迟疑,暗道:“师祖、大师兄保佑我俩!”向前一带,陈载之会意,两人直冲出去。
便在此时,远远的突听赤轮、锦绣两峰之间接连几个炸雷打响,天上的云彩迅速向那边聚集,红笺心中一动,暗叫一声:“真是时候!”
此时正是三日期满,丹崖宗宗门秘境开启的时候,这周围山上即使有元婴或者金丹守着,一瞬间也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注意。
两个年轻人再不顾隐蔽行藏,舍命狂奔,十几丈远转瞬即到,红笺收势不住,直接拉着陈载之自坡上滚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路真是连滚带爬,待两人奔向无尽海,一头扎进冰冷的海水里,红笺这才觉着深深的疲惫,她的真元已经完全耗尽,若此时还有敌人在海上等着,她就真的只有自投罗网的份儿。
不知游出去了多远,红笺和陈载之筋疲力竭爬上岸,不顾仪态地摊开手脚趴在沙滩上大口喘息,这才确定二人真的活着逃出来了。
陈载之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着,侧头想冲红笺笑一笑,心里太过沉重那笑便没有挤出来,他道:“师姐,接下来怎么办?”这到是几年来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如此称呼红笺,而没有暗自在前面加个“小”字。
红笺挣扎着坐起来,背倚一块礁石,两手抱膝抬头望天。
她出了会儿神,向陈载之道:“从此以后,我们谁也不能去相信了。”大师兄凶多吉少,如此惨痛的代价换来的教训,足够两个年轻人一生铭心刻骨。
陈载之亦是深有感触,附和道:“确实,清理门户,重振丹崖宗,只能依靠我们自己。”
红笺望向陈载之,陈载之是个意志坚强的人,红笺和他一起修炼了这么多年,虽然心有隔阂,却不得不承认他不张扬,不浮躁,性子沉稳也能吃得了苦。
她想:“这虽是师祖的选择,却也是命运的安排。既然这样,又何必多想,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是这该死的命运叫我没有别的选择。”
虽是如此,当做下了决定,红笺的心中却陡然升起了沧桑之感,她只有二十二岁,在动辄数百上千岁计的修真界真是个小孩子,可这一瞬间她却觉着自己比当年在宗门秘境中一下子活到二百多岁时眼睛看到的还要透彻。
陈载之觉着红笺望过来的眼神有些怪,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师姐,你看我哪里不顺眼,其实……我可以改。”
红笺望着陈载之若有所思,答非所问道:“传宗玉简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
陈载之接受了传承,这几天下来已将玉简里记载的东西看了个遍,因为问的人足以信赖,而且师祖也曾说过他、红笺和大师兄不论谁成功结婴,都可以去想办法打开护宗大阵,所以陈载之也没想着隐瞒,直接道:“和灵泉的沟通之法,如何打开护宗大阵,积素经,还有其它一些水木两系的顶级功法,高阶法宝如何炼制,你要看看吗?”那意思竟是红笺想看便可以拿去看。
红笺没想到陈载之这么痛快,她摇了摇头:“你只跟我说说灵泉和护宗大阵就行。”
陈载之没有多想,便按照玉简中的记载,将这两项相关的秘诀一字不差地念了一遍给她听。
等他念完,真元也恢复了,陈载之坐起来,将刚脱险时那句问话又拿出来和红笺商量:“咱俩都才筑基,就算能躲过敌人追杀,修炼到元婴说不定几百年都过去了,眼下怎么办?”
红笺面无表情:“几百年?”
陈载之被她质疑一问不禁羞愧难当,立刻郑重道:“师姐放心,载之定竭尽所能,尽早结婴,方能不负师祖和大师兄的重托。”他是男儿,这结婴重责自当一力承担,万不能叫师姐跟着受这等煎熬。
红笺闻言点了点头,手扶礁石站起身来,说道:“你要记着这话,他们正在找你,安全起见,你不如去南屏岛你姑姑那里暂避,好了,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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