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大同边镇,四关大街。
自上次和林大战,四百人的斥候队有六十人埋骨他乡。
因这会的人迷信,死了必须土葬,若是火化的话,很多人接受不来。
李煜便让王见拿上他们的随身物品,带回给他们的家人。
回到大同快两月。
百十来个伤者,如今他们的身体已大体养好。
李煜便带着自己麾下二十余名小旗、总旗、百户。来到名唤关外第一楼的酒楼撮一顿,打打牙祭。
这伙经历百余次战斗的袍泽里面,突兀地混入两个脸容尚带着一丝稚嫩的小屁孩,正是张狮虎同他弟弟张熊豹。
留下王见与掌柜点菜,其余人随着把总上了二楼,依主次落座。
趁着店伙计上茶的功夫,马三刀看了看张狮虎、张熊豹兄弟一眼,暗自叹了气,转而朝李煜说道:“把总,张狮虎兄弟想要进咱们斥候营。”
李煜接过伙计的热茶,摇头道:“此事,我作不了主,我不久便要回京叙职,此次聚餐既是庆祝,亦是同大家暂别。”
若说李煜不想把他们带回神京,却是在欺骗自己。
三年来,所有艰巨的任务,都是自己一人出马,为的便是让他们这伙人少一点伤亡,继而培养成自己的班底。
可惜,贾敬来信透露,他已上书天子,央求天子下旨召他回京成昏,好替老李家传宗接代。
点完菜的王见来到二楼,闻言,脱口道:“哪我便脱了这身皮,随把总一道回京,我本就是募兵,非世袭军屯兵。现已过了三年时限,随时能走。”
马三刀闻言一怔,对呀,跟着把总,终是没错,“把总,我算了算时间,咱们剩下的三百八十人,皆可脱了这身皮,随同你一道进京。”
一众小旗、总旗纷纷放声咐和。生怕发话迟了,会被人从背后踹一脚。
你想干嘛?
你莫不是要弃了把总而去。
若真是这样,是会遭到三百条大汉唾弃鄙视的。
王见来到马三刀旁边,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面,赞道:“合该如此,若不是把总,咱们这里所有人,早已埋骨草原深处。没说的,咱就跟着把总走。”
“李把总,我也是募兵,就是总兵那头,我不好说。”张狮虎眨了眨眼,神京哇,哪可是皇帝老子住的地儿。
也不知天子脚下的娘们,长得是否有隔壁村王寡妇那么水灵白净,骚里骚气的。
李煜目光一亮。
若是他们全都愿意跟自己回神京,这感情好!
“可以,虽说我也不知道兵部届时会给我什么军职,短时间,或许不能安排你们,但到了神京。保管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
这会,一名五十不到的汉子皱眉道:“大人,若是大家伙都去了神京,你留下的数百亩水田咋办?全都出手吗?”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
李煜在大同三年,已经是大同镇远近闻名的小地主。
三年前,他怀揣一笔银子,加上空间里面的那些农作物稀土,对他种植一切农作物,起了很大的帮助。
三年来,经过商贸、军功、抢掠鞑靼和瓦剌商队。
李煜积攒下大笔横财,名下不仅有五百多亩水田。
还有一间挂在方才说话那人头上的商行。
此人名唤黄善,今年四十五岁,早年间是一位秀才。
年纪轻轻的他有了功名,故而娶了一个十里八乡出了名、貌美身段又上佳的妻子。
不承想,却被乡绅的一名公子哥看上其妻。设计侮辱了,其妻遂投河自尽。
黄善提着菜刀要找那公子哥拼了。
没曾想,那位乡绅早年间,从朝廷那里花钱捐了个爵位在身。
黄善提着菜刀硬闯上门,被一群护院给拿下。
最后被县太爷上报道学那边,剥夺了他的功名之身,继而发配边镇参军。
而黄善的父母也在忧心中拖垮身子,相继离世。
两年前,黄善进入李煜的目光。
后面,李煜得知黄善曾有功名在身,便动了心思,把他调到自己的麾下,目的,便是让他替这帮文盲麾下,扫盲。
两年来。
在黄善的帮助下,麾下伍长以上,不说让所有人能吟诗赋词,识文断字。
但那些简单的军情文书,皆能看得明白。
李煜对军官的唯一要求,便是能读懂军咨,略懂算术。
黄善话落,众人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
李煜细想一会,大同镇这边,所有庄田果林加起来,一年合计,起码能给他带来四、五千两的银子收入。
“老黄,你把一众跟随过我的伤残边军,挑选一批人出来,让他们留在大同帮衬着种田,每年只须给我上缴六成。”
“十年后,这些农田,悉数归于他们名下。”
“大人,如此一来,四百余人,那不就是……”黄善看了一眼呼吸变粗的一众边军。
有些话,黄善不好当大家伙的面说出来。
作为大人的钱袋子,黄善想得更加长远。
他能读懂,大人这是在收买人心。
但对黄善来说,除了他自己。人心易变哇,大人!
你瞧,就连王见马三刀等人,皆是目光一亮。
李煜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麾下这些人,若是只看重眼前这点田地利益,如何能够跟着他进京办大事?
他就是要借机筛选出一批心思浮动的人选。
他李煜,要的是心甘情愿,一往无前地跟随他进京的心腹亲军。
不然,等他们进了神京,那里的繁华诱惑,尤比这数百亩水田,更为勾人。
黄善细想一会,点头应下。
另一边,张狮虎偷瞄了一眼黄善,压着嗓音,朝马三刀咋舌道:“马叔,一年几千两银子,把总咋就这么信他?难道他以前也是咱们边军?”
马三刀眼珠子一转,把黄善的出身来历说了。
张狮虎挠了挠头,暗自骂了那士绅一句,不忘在心里祝那公子哥,早日变公公。
“把总得知老黄那事,二话不说,从总兵那里走了关系,随后点了数名边军,巧了不是,你马叔我恰好在那几人里面。”
“咱们六人以丁休告假,随同老黄潜回故乡,由老黄亲手宰了那个公子哥。”
“老黄倒是理智,并没有杀那人全家,兴许是担心此事,会给咱们把总带来首尾,便只扮作强匪,以抢掠的手法宰了那个仇人。”
“大仇得报的老黄,自是对把总感恩戴德,回到军营后,便对把总跪了下去,发誓要替把总效命,并就此扬言,倘若有谁敢对把总亮刀子,先过他那一关。”
“一年前,老黄因二十年的发配过了期限,遂退出边军,把总便将商行交由他来打理。”
张狮虎暗道了一声:我的亲娘嘞,忍了十八年,才能大仇得报,换作是我,我也会死心蹋地替把总卖命。
……
顺德十月二十五日。
这日,数道圣旨同日抵达大同总兵府。
李煜出了总兵衙门,此时他的脑海还是懵逼状态。
神京的天子,下了两道莫名其妙的旨意。
让他奉旨之日,率麾下所有斥候,限期归京。
随后,率兵至通州漕运码头护送一人入城。
届时,待内宦宣旨毕,那就没他的事了。
这意思怎么看,怎么像是天子一时兴起,让他这位边军归来的斥候把总,去当一名宣旨太监的护军?
这都是啥子哟,让他这位阵斩草原可汗的猛人,去替贵人当保镖?
那个太监,不会是相中了自己的小毛驴罢?
继而想要在神京大街,坐一坐游车河的想法?
李煜深吸了一口气。
因天子圣谕让他带兵回去,李煜经李信点头,继而在大同镇兵营,精挑细选了六十人,算是凑够回京的人数。
李煜凝神环视一圈生活三年的兵营,继而大步往自己的营房走去。
半月来,黄善已经处置停当所有事物。
这会儿只等兵部那边下发叙职文书。
大家伙便提着包裹,带上兵器,跟随把总去神京吃香喝辣的。
所有的田地,具已分配好人手耕种。
且留下一位信得过的边军老兄弟,作为所有人的庄头。
所有收成,每年便由庄头点验,悉数送进神京。
李煜刚入营房操场,旋即唤人吹哨。
也就三十息上下,操场列满三百八十八名彪悍的边卒。
所有人皆是肃穆侍立,静候把总训话。
李煜看了一眼场上近四百余,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中有五十余人自愿留下来替把总种田。
抑或有一些人,还是习惯军中厮杀,盘算着转入别的斥候营。
新近入营的六十余人,皆是和王见马三刀他们相熟,这会也已经列队。
王见、马三刀等人见状,也只是心存诧异,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说一件开心的事情,你们的军职不用去了,挂职随同我一并进京。年后,一应职事,兵部会有行文下来。”
众人刻下板着脸色。
虽心情雀跃高兴,但把总还没有喊出解散的队令,诸人皆是直视正前方,动作眼神,丝豪没有因把总的发话而变动。
“解散,大家伙收拾收拾,有家人在大同的,去和家人道别一下。明日卯时,咱们,回京!”
霎时。
众人猛地跳跃欢呼起来。
出营地的出营,拾掇的拾掇,打闹的打闹。
马三刀和王见,这才与那六十余新入营的边军热聊起来。
张狮虎和张熊豹兄弟俩,带头在雪地里,与一众哥哥们欢快地玩闹开来。
李煜瞧了一眼雪地的兄弟们,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欣慰地笑容。
“活着真好!”
未来进步的路途,李煜非常需要,这帮经历生死的弟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