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围堡。
赵正、熊圭、成衡汇聚一堂,脸色均有些难看。
颜政在大桑里分地之后,立马在大青里分,一时之间,四下乡民舆情俱是关于分地之说。
而随着更多细节披露,三人更是错愕不已。
颜政居然扬言不再收人头税和征役,每年田赋悉数按田亩数量征收。
这是肉眼可见的好处,乡民无不向往。
加之颜政把所有荒地都进行了登记,只待日后开垦,更让三人比吃了屎难受。
以往他们四家,和郑老公一道,皆是同进退,无论是加租还是征税,都会事先通气商量。
便是放利子钱,利息如何征收都会事先商定,以达到一起“安定地方”的目的。
眼下这伙外地人立足也就罢了,居然如此的坏规矩!
赵正跪坐在上座,将管家打探来的消息告知二人道:“眼下那厮已经去往黑风里,在大青里的时候,这厮以所谓清田不对为由,硬是将原先我家之地占去了五十余亩!”
“我家亦是!他以田埂有误为由头,硬是多占了我家几十亩地,这地一占便分给佃耕之人,如此便没了苦主。咱们要想要回来,就得派宾客去抢!”
“哎,你们都还好,我家管家也去据理力争,谁知这厮硬是在大青里,将我管家给打了一顿!”
熊圭和成衡沉着脸,神情异常愤慨。
赵正恨恨道:“从这伙强人留在枣林亭起,我就知道必然会出事!”
熊圭气道:“梁珩那厮点的头,我等又能如何?眼下这厮看似分地,实则已经坏了咱们的基本!”
“我岂能不知?”赵正敛着目光说:“若是任由其继续分地,保不准今后的乡民,都会投靠于他!这才分地几日?便闹得乡里舆情大燥!如此下去,别说统领地方,便是能收齐租子,咱们也得道声侥幸了!”
“不仅于此,据我所知,这厮分地之后,还减租减税,如此恶劣行径,难道不是将我三家架在火上烤?”成衡也是怒气冲冲。
乓——熊圭一掌打在案牍上道:“不行!决不能让这厮任意妄为下去!”
赵正沉着脸,缓缓举起茶盏,熊圭也跟着举杯喝茶。
不让其肆意妄为下去,那便是火并嘛?
赵正和熊圭自然想过,换做郑老公这么做,几家早就打起来了。
但眼下这厮不一样,这可是一伙狠人,不仅攻破了郑老公的围堡,还摆平了梁珩。
就拿杨敬来说,此人学问他们三人都见识过,确实不似关中风物。眼下俨然已经成为梁珩的座上客,这位梁县令,也乐得用这伙人压一压三家。
“若是动手,事后梁县令定会追究!”赵正提醒说。
熊圭不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上交些税,多给些租子,征役啥的也加些!”
成衡虽气,但也无奈道:“多交一些?可单单是两千斤铁,咱们三家就得多费多少功夫?这厮一家可是便交了两千斤呐!”
“屁!他们能撑几个月?我都打探过了,他们也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等带来的钱粮消耗一空后,看他们还拿不拿得出来!”熊圭反驳道。
赵正拧着眉说:“先找梁珩,让他出面压一压这厮!若是梁珩不允,或者压不住这厮,咱们再另做打算!”
“找梁珩?”
“正是!眼下只有先看看梁珩的意思,分地一事如此骇人听闻,想必其中利害,梁珩应该晓得轻重!”
其余两人都点头默认,若能如此便解决,自是万事大吉。
…………
翌日,几人来到太白县衙。
县令梁珩这些天都在忙着筹措粮草、兵刃,城中铁匠铺也在通宵达旦在打造着兵器。
听闻几人来找他时,他颇为不情愿,此次征役这三家无不推推拖拖,那有杨敬这般干脆。
于是,便晾了他们大半天才抽空召见。
赵正不多废话,见到梁珩告礼后,便开门见山道:“梁大人,我等有要事禀报!”
“那杨先生和他的外甥,正带人在枣林亭分地!”
“还免了人头税,减了租子!”
“眼下奸民皆是舆情涌动!”
“如此下去,我等如何统领地方?”
“此例一开,整个太白县都将不得安宁!”
“望大人多加约束,以保地方安靖!”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
梁珩头都没抬,只顾着低头翻阅案牍上的白纸。
三人有些纳闷,互相使了几个眼色,赵正硬着头皮道:“梁大人,若是不多加约束,将来只怕是有不忍之事发生!”
“梁家近来要出兵!”梁珩沉声道。
熊圭拱手道:“我们三家俱已知晓,若是大人约束一番那杨先生,我等便是多出几倍的征役,也心甘情愿!”
“正是!”
梁珩一叹道:“你们三个回去吧,这事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赵正悲戚道:“大人,若是此例一开,我等在枣林亭如何自处?怕是……怕是这群奸民,眼下就在准备闹事!”
“一个枣林亭而已,于我梁家无关紧要!眼下头等大事,便是出兵!杨先生每月两千斤铁,这,你们三家能拿得出来嘛?”梁珩问完,似笑非笑的望着三人。
三人一时泄气,打仗说到底,除却粮草以外便是军械最要紧。便是最好的刀子、枪头,多砍杀几回后也会变得破损。
所以对于梁珩来说,两千斤铁的杨先生,自然比他们三家值钱!
“可……大人,分地之举,实乃是闻所未闻,如此恶例一开,难道大人就不怕,这杨先生尽收民心?”赵正反问。
梁珩哼笑道:“民心,民心,说的好听!你们三家什么心思我都懂,此举到底有何利害,我也清楚!你们这几年租子已经加的十分高了,便是降一降又何妨?如此一来,你们的民心不就回来了!”
熊圭知道这梁大人是不打算管了,他拱手道:“梁大人,一外地人,难道比得过咱们多年的交情?”
梁珩不说话,拿起桌上的白纸递过去道:“这是杨先生送过来的纸,可书写!此物若用来传递文书,可便捷万倍,于兵事有大益!他说一个月可送五万张。”
三人接过传阅一番,发现上头写了几行隶书。确实轻便又能折叠,看上去比竹简要好百倍。
赵正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熊圭和成衡也差不多。
两千斤铁,加上此物,足以让梁珩偏心。在这场仗未打完之前,梁珩绝不会多管闲事。
“那……可否请大人,稍微劝诫一二,让杨先生的外甥分地便分地,万万不能再强占我们三家的土地!”赵正拱手道。
“可!”
三人拱手道谢,本还想掰扯一番,梁珩已经挥手送客。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梁珩不由拧眉,杨敬已经来信说明,为何要分地。给出的缘由是想在枣林亭彻底立足,拉拢小民之心,以便能在太白县里开作坊置业。
杨敬在信上还说,只要作坊多了,便能提供更多的纸、更多的铁。
梁珩不敢全信杨敬,也不敢全信这三人。但他心中却有杆秤,那便是谁对梁家有大利益,他便支持谁。
只是分地一事?梁珩有些不喜,好好的豪强不当,搞个什么枣林镇衙门做甚?
但再不喜,也得等此仗打完再说。
…………
“赵兄,梁珩这厮这般表态,俨然是不愿管了!”
“他不愿管,可也没出言警告。”
“赵兄的意思是?”
“他没出言警告,表明他对分地一事也有不满,只是迫于形势,不想给句准话!”
“真是这样?”
“不这般想,还能怎么想?”
回去的马车上,赵正阴沉的脸上,带着一抹狠厉。
什么白纸,什么两千斤铁,在赵正看来,梁珩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三家。
既如此,那就休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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