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四十三年,冬。
距离何贵揭发“甘肃冒赈案”案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除去闽浙总督陈辉祖在奉旨查抄王亶望家财之时,以银换金,从中抽扣巨额财物时被江南道监察御使钱沣发现,上报朝廷,惹得乾隆怒不可遏,从而被砍了脑袋之外,清廷倒也没有另外发生什么大事,或许也是乾隆最近表现的太血腥了一些,清廷的贪贿案骤然少了许多,陈辉祖之后,朝廷大员因为贪贿被举报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而何贵虽然揭发罪案有功,却依旧在做着他的新疆司郎中,也没有任何要升职的迹象。
不过,因为有浙江、江西两省巡抚的前车之鉴,各省在上报预算的时候,也没有哪一个敢想着找何贵的麻烦,不管是真的假的,实的虚的,帐目都做得十成十符合要求。而这么一来,何贵的工作也轻松了许多,得以抽出不少空闲。于是,又跟一直留在北京没走的何守富联手,开了一间大染坊!一面从江南购进坯布,一面从直隶、山东、河北等地收购百姓自己织造的土布!然后,统一进行印染!
棉布在清代有着巨大的利润可图。有时候,从湖广一带把棉布运往陕甘,利润甚至能达到一倍。所以,何家的这个大染坊前景非常不错。尤其在何贵严格规定了将这些坯布按品质分为各个等级进行印染,严把质量关。并且创下了自己的品牌之后,生意更是一层层楼地直上,发展迅速,大有后来居上,成为北京乃至直隶棉布市场龙头老大的趋势,其生意触角甚至还延伸到了山东。
虽然这些引起了北京一些同样做棉布生意的商人的不满,可是,时间才刚过了一年多,许多人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关于何疯子的传言。而且。何贵此时很明显已经成为了和珅手下的一员干将,受重视程度甚至要高过许多投奔过去的高官,而那些不必看和珅脸色,有实力打他主意的,又拉不下那个脸来。再者,何贵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只是专心做自己地事。对朝堂上的倾,和珅一党与他人的争执,也从来都没有插手过。所以,别人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去招惹他。
……
“唉呀,这场雪下的,真是贼冷贼冷的!”
没有工业污染,没有巨大的建筑物。没有上千万地人口,所以冬天的时候,清朝的北京要比后世冷一些。尤其是又正在下着大雪,何贵戴着护耳,拢着护手,穿着棉祅棉鞋,却依旧挡不住这刺耳的风寒。
“呵呵。快过来坐下,屋里有火!”
吴省兰比何贵到的稍早,刚让戈什哈生了炭火盆儿,正坐在那里烤着,见到何贵一身臃肿地跑进来,当下笑道。
“泉之先生倒是会享受。”
何贵加快几步进屋,把护耳、护手。甚至还有脖子上围的围巾都取了下来。又端把椅子靠到火盆那儿。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老夫这哪里又敢称得上享受?倒是和中堂府里,啧啧……整个屋子的墙壁都掏空了。命人在外面烧起火来。热气透过墙壁,那才叫暖和!才叫享受啊!”吴省兰又笑道。
“那个可不叫什么享受。依我看,现在最好地享受,就是把什么窗户门儿的,全都打开,然后,人就躲到被窝里,或者拿本书,或者再泡壶热茶,同时欣赏外面的雪景,那才叫享受!”何贵笑道。
“哈哈,敬之这想法,倒是新颖!”吴省兰笑道。
“呵呵,小小愚得,纯属个人意见,先生见笑了!”
何贵也是笑道。上一次,吴省钦给他取了“应钦”这个字,结果,他坚决拒绝了。不为别的,主要是担待不起。他中学历史学得还行,还记得这位何应钦当过国民党的国防部长,曾经跟日本鬼子谈判,好像是意图出卖华北五省的利益。这件事不管他何应钦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去做的,上面有没有那位蒋委员长的压力,不过这罪过是逃不了地。所以,“应钦”这个字,打死不能要。最后,只好又让吴省钦帮着另取了一个,就是现在这个“敬之”。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惊人的巧合,何贵并不知道,他打死也不愿意与之重名的何应钦,恰好也是字敬之。
“敬之啊,你这段时间可没怎么去中堂大人那儿呀!是不是有点儿忙?”谈笑了一会儿,吴省兰又向何贵问道。
“呵呵,忙不忙您还不知道?各省的预算差不多都弄好了,咱们现在正是清闲的时候!”何贵笑道。
“不对吧。老夫可是听说,最近你做生意又发财了!苏凌阿那家伙,现在可正吵着要找你入几股呢!”吴省兰笑道。
“哪里哪里……小生意而已,刚刚分了点儿红罢了!苏大人财大气粗,咱可收不起他的那几股!”何贵知道自己做生意的事情瞒不过别人,更加瞒不过和珅这。清廷虽然限制商人,不仅对商人征以重税,还禁可是,却并没有禁止官员亲属经商。所以,由何守富出面地几项生意,就算别人知道,也管不到他什么。
“呵呵,恐怕不只是‘一点儿’分红吧?以你何贵地金点子,恐怕小生意也懒得去做!”吴省兰笑道。
“见笑见笑。”这老家伙平常不是挺清高地,不算太爱钱的吗?怎么今天这么粘乎,老是绕着老子地生意转悠?难道也想掺上一手?这可没门儿!何贵微微笑了一下,朝吴省兰抱了一下拳,赶紧转移了话题:“先生,听说令兄最近好像要外放?”
“是啊。蒙中堂大人举荐,家兄此次将出任安徽粮储道!”吴省兰答道。
“恭喜恭喜。冲之先生从此可就要平步青云啦!”何贵抱拳笑道。
“呵呵。全托中堂大人的福!”吴省兰推脱着,脸上地喜气倒是并没有多少。当初,他们兄弟一起投靠了和珅,都是做着升官发财的打算。本来,他因为稍通财政之事,被和珅举荐到了新疆司,比吴省钦的机会还好。本想着大显身手,积些功劳准备升官。可没想到,何贵居然就这么硬生生的把他压住了。凭他吴省兰学富五车,居然愣是找不到任何升官的机会,功劳全都让何贵立了,而且,因为举荐和琳有功,和珅对何贵的观感也不错。如今人家都没升官,他又凭什么?现在。吴省钦都要外放四品道台了,他却还只能做着这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岂能不能心中郁闷?可是,当着何贵的面,他又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总不能说自己正在嫉妒自己的亲哥吧?
“二位大人。中堂大人有请!”戈什哈前来报道。
……
“皇上刚给我说过,打算再次南巡!”
何贵跟吴省兰一到,和珅就直接向两人说道。
“南巡?”
“这可是第五次了!”
与何贵只是感到一丝诧异不同,吴省兰地话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没错,如果成行,就是皇上第五次下江南了。”和珅似有所感,看上去好像也有点儿意气消沉的意思,“虽说这一次皇上不许铺张浪费。可是,天子舟驾总不能寒酸了,再加上随行的皇子妃嫔,以及随扈所需,至少也要三百万两银子……”
“三百万两?要这么多?”何贵微微有些吃惊。他倒不是头一次接触这么大的一笔数目,只不过,看帐与经手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儿。
“这还只是按照当年康熙爷南巡的旧例。没有加上那些可能的额外花销。所以。我们要准备地。至少还得再增加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和珅答道。
“那不就是四百五十万两?中堂,您是不是算得太宽裕了?”就算想在这方面贪污。也不能一下子涨了二分之一呀!何贵微微有些皱眉。
“够紧巴的了。等过完年,皇上还要东巡盛京呢!”和珅苦笑道。
“……”还要东巡?何贵无话可说了。他现在终于领教了乾隆的花钱手段。这才真是“大手笔”呢。后世的那些煤老板买什么外国名车之类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入流!
“中堂,朝中诸位都怎么说的?”吴省兰问道。
“皇上还没有向他们透露,只是先给我提个醒,让我好有所准备。不过,照我料想,到时候王杰是肯定会反对的,阿桂、福隆安两个就算开始反对,最后也只会顺着皇上地意。所以,这事儿通过并不难。”和珅答道。
“可过完年,国库也马上就需要接连支出大笔款项了,想攒齐这么一大笔钱,很难呐!”
何贵有些担心。皇帝出巡,按理说钱应该是由内务府支出。可是,乾隆这些年的花销,再加上八旗子弟越来越多,其每月的例钱也都是出自内务府,还有一直在修缮的圆明园等等,哪里不需要钱?从国库转钱过去,早就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了,还美其名曰:拆借。可是,这种基本上都是有借无还,谁又敢朝皇帝要帐去?
“所以,我们得先想想办法才行。”和珅双手环抱,“东巡的事情暂时倒还可以对付。可南巡不比寻常,虽然时间还早,但也应早做准备。否则,到时弄不好,在那些江南豪绅面前丢了皇上的颜面,所有人都要倒霉!”
“呵呵,赚钱嘛,中堂大人,咱们这里不正有一位‘金点子’么?”吴省兰突然一指何贵,笑道。这老家伙刚刚还为自己被何贵压了一年多而感到有些不忿,如今遇到了麻烦,立即就把握住了机会。你何贵不是能吗?这四百五十万两银子,看你怎么弄!想不出办法来,就算不能把你怎么样,也能臭臭你,让和中堂知道你其实并不是那么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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