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确实在澳门带回了一个犯人,不过,这人并不是他是被清廷派来常驻澳门,并负责澳门大小民刑事务的那位香山县丞周克达抓到的。罪名也不是什么抢劫、偷窃或者泄露国家机密之类,而是“私自教授洋人中文”。
这可是一个很严重的罪名。因为,清廷曾经下令,不许洋人学习中文,但有擅自教授者,处斩!可惜,有禁令就有违反者,周克达就抓到了这么一个。要不是何贵刚好就在澳门,临走的时候又不愿意让洋人送,专门跑去找周克达要人,周克达便顺口说起了这件事的话,这小子的脑袋那是丢定了。
……
“你叫什么名字?”
何贵也没有大开公堂,反正他的布政使衙门也不是审案用的,没有那种布置。所以,只是在客厅审起了那个犯人。
“小……学,学生王亭之,香山县人!”犯人也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很瘦弱,身上一件粗旧的灰色长衫,耷拉着脑袋好像不敢见人似的。
“学生?那就是有功名在身了!既然如此,应当知书达礼,奉公守法才对,又为什么要违反朝廷的禁令?”何贵又问道。
“大人,学生、学生只是买鞋去了,没有违反朝廷的禁令啊!”王亭之抬起脸看了何贵一眼,急忙就跪了下去,一个劲的叩头:“大人,学生说的是真地,绝对不敢有半句虚假呀!”
“好了!”王亭之磕得挺狠。没两下,额头上就开始冒血,何贵示意站在外面的王栈陵把他拉住,又接着问道:“你真是买鞋去的?”
“是是是,学生真是买鞋去的!要不,学生身上怎么会有两双新鞋?您说是不是?”一听到何贵的话,王亭之又急忙磕了两个头,肯定地说道。
“呵呵。既然是买鞋。你又怎么会买到那个迪亚克斯的家里呢?难道。那个洋商是卖鞋的?”何贵笑道。
“不不不,大人,学、学生只是在那位迪先生家里有位朋友,所以,买完鞋之后就顺道过去见个面……”王亭之满头大汗地说道。
“哈哈哈,这理由不错!香山人买完鞋顺道都能逛到澳门去。”何贵大笑,“那你袖子里干嘛还藏着一瓶鹤顶红?难道。你想害死你那个朋友?”
“没,没有,绝对没有!大人,学生绝没有害人之心啊!”王亭之大叫。
“没有?噢,对对,还真是这么回事……周克达说,那些衙役抓到你的时候,你正想往嘴里灌药。却好像又有些不敢……是不是这样啊?你地说你这人。既然敢冒着杀头地危险违反朝廷禁令,还随身带着毒药,怎么现在又是这么一副怕事地样子?胆子又跑哪儿去了?”何贵笑道。
“学生……”
“好啦!看你那满头大汗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说谎的料儿!”何贵突然开口打断了王亭之的解释,“你是广州人,没事儿跑澳门去买鞋?当是遛弯儿呢?还找朋友?洋人不许雇佣中国劳役,你的朋友难道还是洋人不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不是违反朝廷禁令这么简单了,知道那是什么罪吗?告诉你,那叫‘里通外国’,比杀头的罪还严重,弄不好还要诛你个三族五族!……随手还带着一瓶鹤顶红!哼,傻子都能猜出来你那是怕被逮住之后砍头,打算用来自尽地!是不是?”
“大人,学生……学生知错了,不该违反朝廷禁令。求您开恩,开恩呀!”被何贵这么几句痛喝,王亭之再也不敢狡辩,虽然他的狡辩也实在是没有水准,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那力度,要不是后面王栈陵拉住了他,恐怕连砍头都不用,当场就能磕死。
“就知道磕头!……你是读过书的,难道不知道布政使衙门是不审案子的吗?那是按察使衙门的差事!”看着王亭之的额头一个劲儿的冒血,何贵也没了继续逗这小子地兴趣。
“是是是,审案是按察使衙门地差使……”王亭之跪在那里弓弓着背,似乎有些失神,只是不住地重复何贵的话。
“有胆做,没胆受,王亭之啊,你还真够怂的!”何贵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突然问道:“想活吗?”
“活?”王亭之先是一愣,接着就剧烈反应起来,挣脱王栈陵抓住自己地手,膝行两步,再次朝何贵叩下头去:“想……想活,大人,学生想活!”
“那你就走吧。”何贵无聊地挥了挥手,说道。
“走?大人您要放我走?”王亭之又是一愣,他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有这么容易就被放吗?
“废话,我又不是按察使,干嘛没事儿自找麻烦?你以为你很香,老子很喜欢留下你是不是?”何贵斥骂道。
“不不不,学生很臭很臭,不值当的让大人留下!”没想到这样就能自由了,王亭之大喜过望,再次向何贵叩头:“谢大人,谢谢大人不罪之恩,再生之恩,谢谢……”
“行了行了,”何贵挥挥手,又问道:“回去之后,知道自己该干嘛吗?”
“知道,学生一定奉公守法,绝不再违反朝廷的禁令!”王亭之急忙答道。
“错!你要继续去教那些洋商中文,而且要多教,谁愿意学你都教,当然了,不能光明正大,还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至于香山县那边儿,你就说是我让你以教授中文的名义去澳门探听消息的,就是跟那个迪亚克斯,也这么说!……明白了吗?”何贵大声说道。
“大人……?”王亭之愣了,接着去教中文?还要多教?
“还不明白?这还很难理解吗?……我的意思。以后,你就是本官派在澳门地探子!而且还是明打明的探子!”何贵说道。
“可是,大人,朝廷是不许教洋人中文的呀!”王亭之还是没明白过来。
“我管你教什么?反正,该干嘛你还给我干嘛去,只是不用担心别人再把你给抓了
有,本官以后会派人去找你的。你只要把在澳门见传过来,就算成了!明白了?”何贵又说道。
“大人。学生还是不明白!”王亭之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晕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额头流血过多造成的。还是被何贵这几句话给绕地。
“还不明白?你怎么考地功名?怎么那么笨?……王栈陵!”何贵突然叫道。
“标下在!”王栈陵大声应道。
“既然他不明白,那就算了!直接送按察使衙门去吧……”
“大人,学生明白了,明白了!”王亭之大急,脑子虽然是晕地,但他还是知道自己如果被带去按察使衙门,这小命算是完了。哪还顾不顾得上什么禁令?只得赶紧大声叫道。
“妈的,不赶不上架,就是一数鸭子的!”何贵骂骂咧咧的,也不再理会这家伙,转身向后衙走去。
“大人?”王亭之跪在地上,看着何贵的身影,茫然不知所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揉揉太阳穴,脑子还是晕的。难道是在做梦?
“喂。地上很舒服,打算留这儿过夜是不是?”王栈陵看着王亭之呆呆的模样,也是忍不住一阵腻歪。抬脚踢了两下。
“啊?”
“啊什么啊?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地话老子直接就送你去按察使衙门了!”王栈陵怒道。
“是是是,学生这就走,这就走……”王亭之吓了一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跑。而这时候,一个女声却突然从他后面响了起来:
“站住!”
“嗯?”王亭之停下步子,转过头来,正看到一个小妇人打扮的女孩子从后面跑了出来,还没走近,那一双大眼睛就已经开始让他不可抑制的把目光递了过去,而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见到王栈陵已经躬身打了个千儿,“标下见过三太太!”
“王大人不用客气!”来者正是何贵的小妾,家小媳妇儿依姣!走过来朝王栈陵挥了一下手,又上下打量起了王亭之,“你就是那个犯法的家伙?”
“我……”
“王亭之,还不见过三太太?”王栈陵在旁喝道。
“噢,学生……”
“好啦好啦,你这人也没什么好看的,还以为跟我们寨子里说的那些敢跟土司大人争斗的汉子一样呢!呶……”见王亭之要拜自己,依姣连连挥了挥手,接着又拿出一个牌子,“这是我们老爷给你地令牌,以后有事儿就凭这个来找他!”
说完,把令牌向王亭之怀里一扔,转身又跑了回去。只留下王亭之站在那里再次陷入茫然地境地……他就只是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而已,贪图那迪亚克斯给的丰厚薪金才冒险去教中文,可今天短短地一天之内,就由一名家庭教师成为违禁的犯人,再由犯人成为什么探子,还拿到了布政使衙门的令牌……唱大戏呢?他就是一个秀才,除了四书五经,什么都不懂呀!
……
“正因为这小子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是个当明探的料儿。我又没让他去打探什么机密,只是了解一下澳门那些洋商之间的势力划分罢了。朝廷不许洋人雇佣中国劳役,现在那些洋商的住处连根中国毛都找不到,我除了这个家庭教师,还能找谁?”
何贵日后对和琳跟孙士毅两人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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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王亭之带着自己的那血水跟雾水交缠的脑袋离开了布政使衙门,回家苦思多日之后又继续去澳门教他的中文去了。何贵这边也对和琳指挥的水师突然有了很大的兴趣。
华利亚没有失约,那个传说中以二敌五十,最后逼得海盗头子跳海自杀的葡萄牙海军少校巴雷托在何贵回到广州两天之后,果然率领一艘战舰到达了广州港。或许是不服,广东水师的一批将士对和琳这种寻求洋夷“帮助”的做法提出了异议,结果,在何贵的提议,或者应该称为是鼓动之下,网巴雷托先是以一敌二,接着又以一敌五,干净漂亮的嬴了跟广东水师的几场“对抗演习”!于是,水师众人不得不极没有面子地将巴雷托奉到了“上座”。而在此之后,和琳以巴雷托为“海战顾问”,对广东水师进行了长达两个多月的严格训练,并且,训练的海域不住由广州开远,由零丁洋到珠江口,最后,干脆就直接地压在了大屿山红旗帮海盗的门口!
……
“这一次,我一定要来个开门红!”
广东水师的一百多艘大小船只就停泊在后世的香港维多利亚湾,现在被何进喜标为“九龙湾”的海湾内,澳门那边,也有英国东印度公司跟葡萄牙人的总共五艘战舰以及三艘武装商船,虽然法国人的战舰并没有如何贵所希望的那样出现。不过,以目前的实力来看,对付红旗帮的两百多艘船应当是足够了。所以,和琳显得信心十足。
“别把事情想得太轻松。大海的水可从来都没平静过……很难说会往哪个方向流啊!而且,他们‘七色大旗’既然约誓共同进退,另外六支海盗恐怕也不会坐视红旗帮遭难。”何贵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说道。他们现在还在香港岛上面,现在这个小岛上面不仅有水师的大批战船,还驻扎了一千五百名绿营兵!理论上应当是比较安全的。
“你说错了!”和琳微微一笑,“别忘了,郑流唐的紫旗帮已经暗地里归顺了!”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万一那家伙是跟你耍诈呢?”何贵问道。
“耍诈?哼,你要是半张脸被我开炮给轰没了,也会恨不得宰了我的!……海盗就是海盗,哪有什么信义可言?”和琳咬牙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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