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拿盘子!”
周秉申左翻翻,右炒炒,终于在周秉昆双眼冒星的期盼中,将锅里的菜盛出来。
“嗯~哥,闻着真香啊!”
周秉申仰起脖子颇为得意,甚至还“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说道:
“那必须的,你哥出马,一个顶俩!”
两人从厨房出来,学着京剧中的四方步,双手端菜,嘴中模仿唱腔,一脸嘚瑟的来到李素华面前。
咱先不管说好不好吃,反正瞅这色泽,这卖相,一看就不带差的!
李素华看两人献宝似的,扭着身子过来,盯着碗里的菜,心里叫一个“美”啊,她嘴角噙着笑:【嗯~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管做的咋样,就算是再难吃,她也会硬着头皮把菜塞进自己肚子里,况且再难吃也不至于“毒死”她吧,同时心里还美滋滋的想到:
【这回又有向春燕娘炫耀的事了~】
黄灿灿的鸡蛋裹着翠绿的黄瓜,两者之间层层包裹,不留一丝缝隙,虽然“黄瓜片”,额,不对,应该叫“黄瓜块”切成的大小不均匀,但应该是熟的。
虽然李素华在黄瓜是否要炒熟的这件事情上,不是那么纠结,毕竟,生黄瓜吃起来反而更可口。
在东北的夏季,黄瓜切成手指粗细般大小的条状,用干豆腐包裹住,再卷上两根微微辛辣的小葱,蘸着农村自家用黄豆下的大酱,塞进嘴里,满满一大口,嚯~吃起来那叫一个舒坦~
可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寒冷,黄瓜也没有夏天时脆爽清香,但它便宜,在物资缺少的时代,反而成了光片区,家家户户里必不可少的一道食材。
周秉申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抖,两根竹筷子满满伸进盘子中,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盯着李素华,突然,李素华原本和善的脸色开始变得波谲云诡:
“你们用了几个鸡蛋?”
“啊?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将周秉申紧张的情绪打断,他看着李素华变换莫测的脸,有些奇怪的问道:
“五...五个,咋了娘?”
“啥?五个?”
李素华原本还有一丝平缓的嗓音,终于变成“恶毒后妈”般的咆哮:
“哎呦,你们这两个败家子啊!干啥要用五个鸡蛋啊?”
“那鸡蛋俺是要留着干大事的啊!!!”
李素华的嚎叫像洪水泛滥一般冲进两人的耳朵,将两人直接骂出了房门。
兄弟两人不知怎么的就被推出门“罚站”,两人都阴沉着脸,对视一眼嘀咕道:
“哥,你说娘是咋的了?”
“不知道啊?”
“娘是不是因为咱给她做饭,太激动了啊...哎呦,哥,你打我干啥?”
周秉昆在一旁猜测,但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周秉申抬手爆锤:
“你想啥呢?要是咱娘激动的话,还能骂咱俩?”
“那是因为啥啊?”
周秉申也满肚子疑问,可俗话说“死也要死的明白”,他重重的叹口,决定进屋一探究竟。
屋内的李素华坐在炕头上愤愤的抹着眼泪,她斜眼看到周秉申两人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门,却在厨房门口站住了脚,她心里憋着气,也不理人。
周秉申瞧这架势,知道“太后”的气还没消,但凭着前世哄丈母娘的经验,只能“热脸贴上冷屁股”,他往前凑了几步,低眉顺眼的恭敬姿态立在一旁,周秉昆也学着样子来到李素华的另一侧。
两人的形象活像古代后宫伦理剧中,太后娘娘身边的“太监”。
几分钟后,周秉申见李素华的情绪平稳不少,他放缓呼吸,又往前走几步挪到女人跟前,砸吧几下嘴,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李素华低着声音说道:
“三儿,不是娘怪你,是这鸡蛋确实留着有用!”
周秉申见母亲率先打开了话匣,也不再藏着掖着,将自己的疑问和委屈一股脑的倒出来:
“娘,你到底因为啥发这么大的火啊,俺俩就是想给你做顿饭,也没做啥杀人放火的坏事啊?”
“就是啊,娘,你很久都没这么生气了,那外头老冷了!”
周秉昆见状也在一旁帮腔,他虽然“不聪明”,是家里的“蠢货”,但是在某些时候,脑子还是很灵光的,就比如现在。
李素华听到后有些懊悔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但是心中始终堵着气,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况且她生气的这个原因确实有些难以启齿,说出来容易让两个儿子笑话。
光字片是个刚刚建设的小片区,自从周家有了院子之后,便开始在院子里养鸡。
地方大,鸡可以在院子里随意走动,让街道里的人羡慕的很,于是家家户户也开始加入养鸡的队伍中。
可是别人家没院子啊,只能将鸡圈在厨房,地方小,味道还大,一到夏天,就如同将街道的旱厕搬进了厨房,臭气熏天。
对鸡而言,它过得不舒坦,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且鸡蛋是平时难以见到的“好东西”,毕竟这年头实行统销统购,农村的鸡和鸡蛋,只能在供销社见着。
除此之外,一般人家想吃鸡蛋,就只能去鸽子市。
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去一趟鸽子市就跟后世逛商场一样,去一次得扒层皮,所以周家便成了光字片唯一一个可以天天吃鸡蛋的人家。
可李素华却舍不得吃,每次都将鸡蛋攒起来,除了每天给周秉昆早上煮一个吃之外,也会给在劳改农场工作的周秉申留一些,剩下的都被她收进竹筐里。
自从她当上街道组长后,李素华便很舍得“送鸡蛋”,于是她从街道小组长,“升官”成为了街道大组长。
用她的话说,那就是权力大了,更应该密切联系群众了。
她联系群众的方式,主要就是靠送鸡蛋这一实际行动。
李素华不好意思将这些话说出来,虽然“坏了她的好事”,却知道自己刚才做的过分了,看着两个儿子委屈的表情,心里很自责。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让周秉申将菜端给她,仅夹了一筷子后就开始大口扒拉碗里的面条。
周秉申抿着嘴,嗓子眼发干,由于紧张,口水顺着喉咙不停地吞咽,他站在一旁不说话,紧紧锁住李素华咀嚼的动作。
半响,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咋样?”
“嗯!香!”
见李素华有些消气后,周秉申这才松一口气,不得不说,万年不发脾气的李素华,突然来这么一下,还是挺让他受不了的。
这样的小插曲虽然在周秉昆的心里不值一提,却让周秉申更加坚定,他要努力改变周家目前生活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