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十二月底,再有一阵便要过年了,自从六九年周家人各奔东西后,一家子再没过过团圆年。
此时的周秉申已然算是在劳改农场“站住了脚”,不对,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立住了脚尖”;
而周蓉呢,为实现“自由”的远大理想,私奔去了;周秉昆也在酱油厂混的“风生水起”,家中的大哥周秉义,更是在建设兵团迎来了首次升迁的机会。
周秉义和郝冬梅两人虽然还没结婚,但两家已经默许了他们的关系,就等着一张红纸,将两人死死绑定。
他们是高中同学,在周家小屋中读“禁书”的几人里,也有她郝冬梅一个。
那时,郝冬梅的父亲还是副“绳”长,可不久后,形式急转直下,她父亲的地位一落千丈,自此,她大哥和父母便音讯全无,郝冬梅的身价也开始“暴跌”。
可周秉义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原本他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下乡”,但却因郝冬梅,第一次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他跟随郝冬梅一起“下乡”,来到她附近的建设兵团,两人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般,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互诉衷肠,生活过得还算“滋润”......
前一阵,领导来兵团视察,周秉义有文采,又稳重,出色完成“改演讲稿”的任务,于是被领导相中,点名让他做秘书。
可郝冬梅因为“身价”的关系,变得自卑犹豫,她再也不是一只高傲的“白天鹅”,她害怕周秉义被调走,也害怕自己被他甩掉。
“你不是开玩笑吧!”
坐在周秉义办公桌对面的姚立松,端着白色茶缸满脸震惊的说道:
“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拒绝?因为郝冬梅?”
是的,周秉义为了“伟大”的爱情,拒绝了领导的提议,他要和郝冬梅双宿双飞。
姚立松是个人精,他也看的明白,但还是耐心劝导周秉义,说道:
“不是谁都有机会调到大军区当秘书,这可是泼天富贵,你要把握住啊,秉义,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姚立松打开杯盖,吹了吹冒出的热气,他的双眼闪过羡慕,又有些无奈,心想道:
【这好事咋没扣我头上呢,别说去当秘书了,就是给领导提鞋我都乐意。】
但周秉义却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和郝冬梅已经情定终生了,她是“走Z派”,再说了,调令中明确写明要家庭清白,我不符合条件啊!”
“未婚妻而已,不算数的。”
周秉义听后抬头,对着姚立松耸耸肩膀,无所谓的笑了笑,又继续低头看起桌上的文件。
姚立松见周秉义心意已决,也不再劝,反正好话赖话他都说尽了,多说无益。
周秉义也不理人,两人颇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姚立松只能将水缸放下,起身从门口的落地衣架上,摘下棕色毛绒军帽戴在头上,又套上军绿色棉袄后,出了房门。
晃悠悠走回到自己宿舍,推开门便发现一道背对自己的身影,在床上叠着衣服,她双手缠着绷带,似乎是受伤了?
“你怎么来了?”
这女人是姚立松的“温柔乡”,更是郝冬梅的“好战友”,她和郝冬梅在一处“插队”,但两人的关系却非常紧张,经常“开战”。
郝冬梅和董卫红互相看不顺眼,但郝冬梅终归心善,也试着好言相劝:
“你别和那个男人走得太近,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董卫红仰起头,露出冻伤的脸颊,摇了摇头说道: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实在受不了了,受不了这里的冷,也根本管不了那么多,我和你们不一样,要是不走,会死在这的。”
这话一出,郝冬梅心脏揪起,不知道怎么接话,董卫红是南方人,肯定适应不了东北的冰天雪地......
“你的手怎么了?”
姚立松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宿舍门口的挂钩上,见董卫红双手包着白纱布,立马表现出一副好男人形象,抓起女人‘沙包’一样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口,故作心疼的说:
“咋弄的,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今天早上,我去洗脸,忘了擦手就去开门,直接刺啦一下,被扒下一层皮。”
董卫红红着双眼,在姚立松的安慰下,耸动肩膀,扑在男人的怀里,委屈的哭了出来。
姚立松开始对董卫红嘘寒问暖,他小心翼翼的抚摸女人被包着的手,慢慢的,随着气氛烘托,双双倒在床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实姚立松知道董卫红根本不爱自己,他对董卫红就是“玩玩儿”,这个女人的存在,只是为了满足他的需求,爱情对他们来说,就像绝大多数女人之于爱马仕,可望不可求的东西,姚立松还曾经和周秉义说:
“爱情?爱情就是狗屁,男女关系的最终归宿是婚姻。爱情可以不顾一切,但婚姻不行。”
他们两人,一个想要找靠山,调回城市;一个想要温存,满足需求,心照不宣,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谁“利用”谁,谁又能说的清呢?
......
随着年尾越来越近,李素华也有些着急,她盼望着过年,又希望“春节”那天,可以慢一点到来,她不想让“期盼”变成“空谈”......
“家里有人不?来信了!!!”
周家屋内,炕头被烧的滚烫,窗户上也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李素华坐在炕上,手里拿着相框,盯着一家六口的照片,低头抹眼泪,这时她听到院外的声响后,蹬上鞋子,穿着毛衣向外冲。
李素华对送信员千恩万谢,拿着那一封黄色的信件进了屋,但没拆开,她不识字,她要等老疙瘩或者三儿子回来后,让他们念给自己听。
晚餐后,李素华从带锁的床头抽匣里拿出信封,慎重的交给周秉申,弟弟周秉昆则搬来凳子凑在三哥身边,双眼也死死的盯着信封。
周秉申在两人期盼的目光中,将信封割开,取出白色纸张,还有10块钱,钱暂时放到一边,视线聚焦在信纸上:
【他娘:
见字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