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枝小脸猛的惨白,身形晃了晃,倒在桑大壮怀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崔雪。
“小雪,你怎么能说谎呢,我们是一个地方来的知青,平时关系是好,大家都知道,可我们也只是在生活上互帮互助,其他事情知道的不多啊,要不然你给我吃毒包子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就不会吃了啊。”
阮大海配合的惊讶出声:“毒包子?有人下毒?怎么没报公安?”
榆枝凄然一笑:“我把崔雪当亲姐妹,她给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质疑。那个包子是她亲手给我的,我吃了就肚子疼,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医生说里面有毒草,量再稍微多一点,我就没命了。”
“我想着我们是好姐妹,她不可能会害我,所以没有报警,先回来问问缘由,看是不是有误会。崔雪说包子是在国营饭店里买的,她吃了没事,我那个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或许就是我运气不好。”
“我们多年来相互帮助,共同进步,我很信任她,她的话我自然信,就觉得可能是个巧合,也就没再追究。可现在,她竟然当着我的面说谎,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毒包子的事,到底是不是我运气差导致的。”
阮大海挑眉问:“她说什么慌了,是这块表不是你的,还是你不知道她的所有事?”
“两个都不是真的,这块表确实和我的很像,但我的表是父母留给我的,断不可能送给旁人。”榆枝拿出随身携带的怀表,递给阮大海。
确实是两块一模一样的,那些知道榆枝有怀表的人,也打消了疑虑。
阮大海将表还给榆枝,表示这事细洗白了。
崔雪却瞪大了眼睛,从开始的笃定,变成狂怒,榆枝算计她,明显的算计。
榆枝暗自勾唇,抹了抹眼泪,又道:“古柏村的人都知道我和崔雪关系好,这不假。大家也都知道,这些年,崔雪经常在我面前哭穷,我时常补贴她。”
“可刚刚箱子里的那些钱……我这些年的感情算是错付了,我把她当好姐妹,她好像并不这么想。所以主任,她的话都不实。”
阮大海认同的点点头,看热闹的村民也点点头,对榆枝露出了同情,这些年的感情,确确实实喂了狗。
无形中,榆枝刷了一波好感,不错。
阮大海拿着怀表假意翻开,然后不小心打开了暗扣,掉出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哦豁,实锤了,就是来搞破坏的。
崔雪一见纸条,就变了脸。即便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明白对她不利。
一切都是计谋,全都是计谋。
崔雪突然暴躁,拼命挣扎,凶狠的瞪着榆枝:“贱人,是你这个贱人在害我,是你害我,你故意的,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阮大海沉着脸呵斥:“把她嘴堵上,带回去严加审问。”
“是。”
崔雪和范建都被绑了起来,崔雪面目狰狞,很不甘心。
范建却很平静,他还没到绝路,不能慌。
榆枝靠近崔雪,低声道:“你没有机会了,你和榆梦加注在我身上的,我会全部还回去,别指望榆梦救你,她很快也会来陪伱的。”
崔雪猛然顿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榆枝,她知道,她都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榆枝勾唇,假模假样的又流了几滴眼泪,靠在桑大壮怀里,好似被伤得很深。
阮大海一行人离开,和王新凤桑大壮玩得好的,留下来说了几句劝慰的话,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走了。
等人走干净,榆枝一下就精神了,扑进王新凤怀里哈哈直乐。
怀里空荡荡的桑大壮……媳妇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桑葚桑叶兄妹俩,或隐晦或光明正大的打量榆枝,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她能对崔雪这么狠得下心?
被毒一次就毒聪明了?被毒清醒了?这也太假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榆枝晌午又要做饭,让全家给她打下手。
“我买了羊肉,咱们吃刷羊肉,大壮,你去看看自留地有什么菜,一样弄点,妈帮我烧火。小葚,叶子,你们帮妈妈剥些花生核桃和杏仁可以吗?我想做些酥糖,送给今天帮忙的人,过年了,也能应个景。”
让两个孩子帮忙,榆枝还是挺忐忑的。
桑葚淡淡的点头:“好。”
桑叶翻了个白眼:“事情真多。”却还是乖乖的帮忙办事了。
榆枝笑,一家人都忙活了起来。
吃过午饭,榆枝把冷却的酥糖切成小薄片,用油纸包成半斤装的一小袋。
桑大壮拿了些去公社,给他的兄弟。
榆枝和王新凤带着桑葚去给村子里帮了忙的人家送糖,顺便让榆枝刷一波好感。
人嘛,群居动物,总归要和左邻右舍处好才行,往后再遇到今天的情况,不就体现出人多的好处来了。
桑叶揣着糖,跑去找小伙伴。
上午答应买糖,因为盯梢的事没成,这会刚好去兑现承诺。
小家伙们吃到糖,鼻涕流得更欢了,横着手臂一抹,笑得牙不见眼的。
“叶子姐,你妈真能干,做的糖可真好吃,又香又甜。”
桑叶给自己塞了一块,麦芽糖的甜,和花生核桃杏仁的香脆中和,味道很好。
心里有点高兴骄傲,又被她给压了回去:“还行吧。”又给自己塞了一块。
一个小豆丁红着脸蛋跑过来,吸吸鼻涕虫喊:“叶子姐,狗子他们去河里砸洞了,我们要不要去?”
桑叶一听就来劲了:“去,走。”
榆枝三人先去了最开始帮忙说话的汉子家,汉子叫李建设,家里三兄弟,老子娘死后分了家,自己和婆娘攒了两年钱,出来建了三间泥胚房,生了三个娃,两女一儿,一家人单独生活。
之前有一次儿子病了,去镇上黑市,想给儿子弄些好的补补。
结果运气不好被盯上,差点被抓进去,是桑大壮顺手救了他,此后就对桑大壮改观,对桑家改观。
李建设的婆娘陈氏,是个柔和性子,李建设兄弟不好相处,要是李建设出了事,他们孤儿寡母的怕死要被欺负死,所以对桑大壮也感激得很。
榆枝来送糖,她是多番推辞不要,他们今天也没做啥,糖可是精贵东西,不值当。
榆枝直接塞给旁边十一岁的小姑娘,李菊花,李建设的大闺女。
“菊花拿去和弟弟妹妹分着吃。”
李菊花很懂事,也很乖巧,拿着糖不知道该不该要,无措的看着陈氏。
陈氏无奈一笑:“快谢谢王奶奶,榆枝婶婶和小葚弟弟。”
一听可以要,小菊花就赶紧欢喜的道谢。
李建设两口子勤快,但家底还是薄,没有闲钱给孩子们买糖,小孩馋得很,能吃糖自然高兴。
榆枝笑着客气两声,就和王新凤桑葚去了老太太家。
老太太姓周,大家都叫她周婆婆,周婆子,本名叫什么没人知道了,她自己怕是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她的儿子和男人都是战乱的时候没的,也没再改嫁,一直守着牌位过。
今年六十多了,身体还算硬朗,想得很开,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
老太太和王新凤算是忘年交,以平辈论,看到王新凤就玩笑道:“今天怎么有空拖家带口的过来?”
“咋了,不欢迎啊,不欢迎我走,”作势扭头就要走。
老太太嘿了一声:“行了,赶紧进屋,外头冷。”
老太太视线落在榆枝身上,语重心长道:“你这娃现在想明白了就好,可不能再患糊涂了。”
榆枝笑着点头:“我以前蠢,做了不少错事,以后不会了,谢谢周婆婆记挂。”
“有啥可谢的,我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是你婆婆拉拔我活到现在。他们母子俩在村子里名声是不好,这是那些人眼瞎,看不到他们的好,他们心善着呢,你好好过日子,慢慢会发现的。”
榆枝十分认同,以前是她带着偏见才没能看清身边人:“我知道的,我妈待我好,和亲妈不差什么了,孩子爸处处纵着我,疼着我,孩子们也听话懂事,我以前不知足,目光短浅,看不真切,遭了一回难,都看明白了,再不会糊涂。”
老太太欣慰的拍拍榆枝的手:“你能明白就好,人这一辈子啊,很难遇到知冷知热的人,遇到了就好好珍惜,别等失去了就悔哦。就跟我家那个死鬼老头子一样,我俩成了婚,他就把我当祖宗供着,为了让我活,把命都丢了。”
“人人都劝我再找一个,我问还能找到一个为我豁出命的不?找不到了的话,我什么要让自己憋屈。我也是后悔,后悔死鬼在的时候,没能对他好点,你啊,可不能学我,拥有的时候,就要多珍惜。”
榆枝笑着点头,是啊,她也曾悔过,明白这种感受。
王新凤怕榆枝多想,瞪了老太太一眼:“别总说你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耳朵都听起茧了。这糖是枝枝做的,你留着没事的时候甜甜嘴,我们走了,忙着呢。”
“大雪天少出门,老胳膊老腿的也不注意些,柴火我让桑大壮给你背几捆来,可劲烧,烧不完,别舍不得那点柴火,到时候给冻死了。”
王新凤语气不好,心却很好,老太太明白得很,笑骂道:“行行行,啰里啰嗦的,我耳朵也听起茧了。”
俩老太太抬了几句杠,王新凤才带着榆枝桑葚离开。
榆枝说要去邓麻子家一趟,桑葚眸子微微沉了沉。
王新凤也拧了眉,轻声道:“枝枝,邓麻子那人惹人嫌,咱们不去脏了眼睛,你要有什么事,等桑大壮回来,让他去成不。”
榆枝抱着王新凤的手臂笑道:“妈,邓麻子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窝囊废,有大壮给我当靠山,他不敢在我面前不三不四。我们三个人一起呢,也就几句话的事,说完就走。再说,他真敢不要脸,不是还有妈在吗,妈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你这孩子,”王新凤拿榆枝没办法,无奈一笑:“行,妈陪你去,邓麻子真敢不要脸,老娘打断他的腿。”
榆枝乐得不行,牵着王新凤的手,祖孙三代一起去邓麻子家。
邓麻子家在村尾,一间破得房顶都快塌了的破草房,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要不是知道这里有人住,真会以为是间慌宅。
邓麻子上午干了一件得意事,中午去外面混了一顿好吃的,这会正在屋里睡大觉,四面透风的屋子,他也不觉得冷,炕都没烧,也能睡得跟死猪似得,几人在院门口都听到了呼噜声。
王新凤找了根木棍啪啪啪敲院门,亏得四周没有人家,要不然还以为怎么了。
“邓麻子,你睡死了没,赶紧起来,老娘找你有事,邓麻子。”
王新凤那大嗓门,配上气势汹汹的架势,不像找人道谢的,反倒像是上门挑事的。
邓麻子的呼噜声突然顿住,沉寂了两秒,才醒过来。
茫然的听了会动静,听出是老桑家的人,猛的翻身起来,头重脚轻的摔了个大马趴。
顾不得疼,龇牙咧嘴爬起来,扯了外套,拖上鞋子,就往外跑。
“别敲了别敲了,你老人家是不是闲得慌,大冷的天不在自家炕上窝着,跑我这破草屋来干啥?还这么大动静,我没得罪您吧?”
王新凤翻了个白眼,满眼嫌弃,示意桑葚把酥糖递给邓麻子:“送你吃的,你今上午表现的不错,我王新凤可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邓麻子视线落在桑葚那双纤长白皙的手上,莫名打了个寒颤,糖都不馋了。
手腕上的细痕早就没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还能感觉到痛似得,每次一想起,就心底犯怵。
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王新凤:“糖里没毒吧?”
王新凤气得拎起棍子就要上去敲,敲开邓麻子的脑仁看看,是不是豆腐渣,她能蠢得明目张胆的下毒?
榆枝忙拉住,笑着劝了两句,才转向邓麻子。
说起来,上午的时候,她才第一次见到邓麻子,以往都是从听说里知道的。
真是人如其名,够邋遢埋汰,眼睛混浊得似乎能看清他内里的脏污和腐朽。
“我叫你一声邓叔吧?”
“啥玩意?”邓麻子眼睛瞪得铜铃大,狠狠的掏了掏耳朵,刚刚耳朵像是被炮炸了,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