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晚饭时候,秦父终于开着辆尖头重卡回来了。
不要误会,这辆车不是秦父的。
在八十年代,这款能够改装成起重机、洒水车,非常万能的一汽第二代产品绝对是国之重器,别说秦德家了,就是把整个海音村打包卖了也不值这辆车。
这是国营罐头厂的车,秦父早年服役的时候学会了开车,转业回来就在国营罐头厂当卡车司机。
秦镇东钻出驾驶室,重重甩下车门背着双手就走入里屋。
秦德就在屋内眼巴巴看着,原来父亲没老的时候,背是这么的直,走路是这么的威风。
“唉哟,东哥,今儿又是什么事,怎么把你气成这样啊!”秦镇东坐下后,秦母连忙给他捧来大缸茶水。
秦镇东捧着茶缸咕噜咕噜罐下去半缸,然后才放下茶缸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那李建国真是个混账玩意,今天他竟然找到我,说那地要是不换的话,以后我就不用继续在罐头厂干了。”
秦德眯了眯双眼,老爹一提到换地这两个字,他就记起来了这件事。
原因是这件事对秦德家影响还挺大的,秦镇东后来真因这事丢了在罐头厂的工作,可着实让一家四口过了几年的苦日子。
这事起因是罐头厂里有个分管运输的主管,是秦德的同村,叫李建国。
这李建国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秦德回乡时,那个当面亲切喊着秦德德叔,转过头就对秦德不屑一顾那导游的亲爷爷。
李建国看上了秦镇东一块靠山脚下的地,要拿他一块靠海边的烂泥地来换。
秦镇东啪啪敲着桌子,“靠山那块地是我好不容易才开荒出来的,他靠海那块烂泥地倒贴人都没人要,你说这地我能换吗?”
秦母是个怕事的人,“东哥,要不就换给他算了吧,反正老大也成年了,在说亲前肯定得给他盖间屋子,靠山那块地我们本来就是给老大当宅基地准备的,那泥地填实填实一样盖屋子,罐头厂的工作要真丢了,我们一家子可得喝西北风了。
关键是那块烂泥地大,有两亩多呢,咱家靠山那块地才两分多点,才人家的十分之一,以后老二建房子,刚好也能挨着老大家一起建。”
不想秦镇东听完后更怒了,“那烂泥地像是能当宅基地的样吗?而且海边的房子容易受潮,住的人也容易得风湿,你想害老大一辈子不成?”
事关儿子的健康,秦母一听立刻不再说话了。
“这事没得商量,大不了我不在罐头厂干了,要拿那烂泥地来换我靠山的肥地,门都没有。”秦镇东一挥手就气呼呼转过身去。
秦德看得哭笑不得。
也是,海边能耕种粮食的土地实在太少了,人们对每一块能长出粮食的土地都看得比命还重要。
毕竟谁能想到日后那块倒贴人都没人要的烂泥地,价格能蹭蹭往上翻上万倍呢?
“爸,这件事其实我有办法解决。”秦德开口道。
“你?”秦镇东偏了偏脑袋。
秦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完事才发觉不对,自己干嘛怕他?
结果才对上秦镇东那双眼睛,秦德就再次目光闪烁起来。
此时的秦镇东跟几十年后那个一遇事就只会搓着双手沉默不语的风烛残年老人形象差太远了,被他盯着,秦德觉得自己脑袋尖尖都在冒寒气。
“有主意就说,别眼珠子转溜跟个大耗子似的。”秦镇东呵斥道。
“哈,爸你说啥呢,我怎可能像个耗子。”秦德打了个哈哈,绝不承认自己刚刚因为再熟悉不过的父亲气场突然转变而被吓住了。
“爸,那李建国......”秦德掰着手指就要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你小子出息了,李建国都叫得这么顺口,回头要不要也叫我秦镇东算了?”秦镇东伸手探向桌子上摆着的一盘海瓜子,语气也没加重多少,但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秦德有些恍惚,再次抬头看向看似一副若无其事,只顾着埋头磕着海瓜子,但却面沉如水的秦镇东。
秦德才想起小时候父亲对自己的家教有多严,只可惜后来几十年仿若与世隔绝的海上生涯,让他将父亲教会的大多数东西都忘了。
“爸,那建国叔是罐头厂的主管,他的收入又可观,平常又忙,就算有块肥地,平常他哪有时间种啊,他实际上看中的就不是咱家靠山脚下那块地,他只是想把自己家那块没用的烂泥地处理掉罢了。”秦德重新代入自己的角色给秦镇东分析道。
秦镇东点了点头,“你分析得没错,但人家现在就盯上咱家那块地了。”
“这事简单,他不就是想把那块没用的烂泥地处理掉吗?给他点钱把他那块烂泥地买下来不就行了?”秦德强忍着激动道。
别人不知道,秦德知道啊,那块如今李建国急着要甩手的烂泥地,再过十年就能用寸土寸金来形容。
十年就有万倍以上的回报,还是别人逼着你投资,这种买卖上哪找去?
秦镇东皱了皱眉看着大儿子,“你这不是让我变相送礼吗,谁教你这些的?”
秦德一愣,随即就疯狂点头道:“对,没错,就是送礼,我妈说的没错,爸你要是丢了罐头厂的工作,我们这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不如花点小钱先把工作保住再说。”
其实秦德哪稀罕罐头厂那工作啊,秦德巴不得老爹快点别干了,跟自己一块跑船去,只是在当前这种观念下,让秦镇东放弃一块能种出粮食的肥地那几乎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一件事情。
而这笔十年就能翻上至少万倍的投资,秦德却不太愿意错过。
最关键的是那李建国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敢拿工作岗位威胁秦镇东。
秦德若是没那能力也就罢了。
如今有这能力,不给那李建国一个余生都深刻难忘的教训,秦德自己都觉得枉为人子。
秦镇东不再说话,只是皱着眉坐在那,整个人都宛如雕像一般。
他是在生闷气,这叫什么事嘛。
秦德怕老爹最终还是想不通这件事,连忙道:“爸,要不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我保证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你?别管是送礼还是买地,伱有钱吗?”秦镇东虽然发现了大儿子今天似乎有些变化,但还是不相信这毛头小子能办好大人都办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