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萧皇后的缘故,杨暕的家眷不太好动。
三个儿子四个闺女,还有七八个妻妾,其中正妃宇文赫敏,侧妃元阿七、妾妃崔令姿、王嫔柳金枝,这四个不好安顿啊。
丈夫作为王室成员,死了,罪名是谋逆,那么她们外命妇的资格肯定是没有了,按理说应该以平民身份处置,也就是卖为官妓。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杨铭也不敢这么干,所以还是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去终南山的静照庵当尼姑吧。
至于子嗣,贬为庶人。
东宫这帮人不同意杨铭这么宽容,觉得子嗣当中,男丁全杀掉,女的贬为奴婢。
他们的建议是很合理的,绝对没有错,但是从当前形势来看,行不通。
杨铭还是太子,还不是皇帝呢,这么干,惹的人太多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能理解他的难处,然后为他分忧的那种人,朱粲又一次站出来了。
杨广他都敢打,杀杨暕的儿子,又算多大点事呢?
这小子没有自己出面,而是雇佣了一些地痞杀手,在上元灯会的前一晚,当街将杨暕的长子杨胤、次子杨昌砍死在了大街上,只留下了元阿七生的老三杨吉侥幸逃脱。
这下子好了,事情闹大了。
杨暕的长子杨胤是第一个妻子韦琼生的,虽然成了庶人,韦家在暗中也一直照应呢,命案一出,负责东都治安的韦云起当夜就把行凶的三十三个人全都抓到了。
所以有些案子,不是破不了,是看你想不想破。
朱粲这一次办事,不太严谨,凶手在严刑拷打之下,把他给卖了。
于是正月十五这天,本来没有朝会,杨铭被迫临时召开会议,商讨此事。
大殿内,双手反绑的朱粲被扔在了地上,韦云起心里也很紧张,他知道这是太子的人,他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是他实在是压不住怒火。
其他几名韦家大佬,则是一脸怒意的看向韦云起,他们不在乎杨胤的死,但他们清楚,韦云起这次要吃不了兜着走。
萧皇后脸色阴沉的看向儿子。
杨铭这一次,无疑被将了一军。
朱粲啊朱粲,你也太毛躁了,干这种事情要小心再小心,你倒好,一个晚上就让人家抓到了?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杨铭语气不含任何感情,冷冷道。
朱粲抬头道:“太子明鉴,卑职是被陷害的,骠骑府全凭一张嘴,就要置我于死地,还要栽赃太子,此事必有人在背后构陷。”
“放屁!”杨玄纵站起来一脚将朱粲踹倒,指着骂道:“没有谁敢栽赃太子,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玄纵揍他,这是揍下人,朱粲是老四玄奖举荐上来的,杨家出于免被牵连考虑,肯定得保。
朱粲疼的呻吟一阵,哀声道:“卑职不过是太子帐下一郎将,怎敢谋害陛下与皇后至亲?骠骑府抓到的行凶之人,皆为无赖,他们的话也能信?污蔑卑职,就是想往太子身上引,这不是有人构陷,是什么?”
像裴矩这种大佬,心知绝不会是太子授意,因为太子做事太稳妥了,人家要想弄死你,办法多的是,根本不可能让你抓到把柄。
“是你让他做的吗?”萧皇后神情哀伤的看向杨铭。
杨铭叹息一声:“如今连母后都怀疑儿臣,可见朱粲说的没错,这件事背后有人策划啊,试问母后,我若有心加害两位侄儿,为何要让东宫的人去做呢?还是在上元节的前一天,我难道就不怕惹人诟病吗?”
裴矩赶忙道:“太子仁义,此事绝对与太子无关,当时朝堂议论如何给杨胤等人定罪的时候,也是太子主张轻惩,皇后是知道的。”
韦云起也赶忙道:“臣绝对不是构陷太子,昨晚抓到的凶手确实指认朱粲,我将他提至殿前,也是请各部协同调查,绝无定罪的意思,这件事,与太子绝无关系。”
“呵呵.......”杨玄挺冷笑道:“没查清楚你就将人绑起来拎到这里,我说云起,你也太毛躁了?”
韦云起开始冒冷汗了,确实,他昨晚正值盛怒,在同样暴怒的韦挺撺掇下,直接在朱粲家里把人给拿下,便上报了刑部和大理寺。
现在想想,太冲动了,这事没那么简单。
这就是个人性格了,他在江都敢跟杨暕硬刚,就已经说明他就是那种直性子人,外加死的是韦挺的亲外甥,韦挺也是年轻气盛,两人当时没多想,也没跟族内商量,就把这事给搬到朝堂了。
现在想想,太子如今跟皇帝没啥两样,这特么不是等于跟皇帝对线吗?
韦贞、韦匡伯等人也纷纷开口,大骂韦云起办事轻浮,实属无能,把个韦云起和韦挺吓的跪在了地上。
萧皇后经大家这么一讨论,也觉得这事跟自己儿子应该没关系,毕竟老三厚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再说了,杨铭这些年对待杨昭的几个孩子,可是很不错的。
杨玄感道:“云起办事浮躁,应免职,此案交由大理寺主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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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贞也赶忙道:“臣附议,韦云起不堪大任,事情办成这个样子,完全就是没脑子。”
韦云起内心叹息,额头紧紧贴在地面。
杨铭呵呵一笑,看向萧皇后道:“儿臣还是避嫌吧,母后安排人审查此事。”
“不必!”萧皇后道:“吾儿乃仁义之人,此事与你无关,终究是骠骑府不通刑律,轻浮冒失。”
于仲文也笑道:“一个人想做一件坏事,那么肯定会想办法不能让别人知道,事情是他做的,不到一个晚上,朱粲就被认定是主谋,实在是匪夷所思,没见过案子查的这么快的,韦云起难辞其咎。”
骠骑府,是个独立的部门,别人只能建议办了韦云起,但是他们没这个权利。
只能是杨铭来。
但是杨铭呢,还是喜欢韦云起这种性子的,该狡猾的时候狡猾,不该狡猾的时候刚正的一批,其实是个能办事的。
毕竟杨铭能猜到,事情就是朱粲干的,因为自己在东宫暗示过嘛,只是没有想到,朱粲下手这么快,还这么潦草。
实际上,东宫很多人都在私下谋划,怎么弄死杨暕的儿子,但是没有朱粲一根筋。
杀人的办法有很多种,最下层就是雇佣杀手。
“以后遇事,要沉重冷静,其实你也没什么过错,”杨铭看向跪地的韦云起,道:“毕竟不是刑名出身,孤不怪你,至于朱粲,交给大理寺,孤的亲侄在众目睽睽之下,长街遇刺,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郑善果点头道:“太子放心,一定查清楚。”
韦云起冒着冷汗返回座位。
朝会结束之后,他和韦挺就被拎到了右备身府韦匡伯的办公室,被一顿狠批。
“你们俩是傻子吗?”韦贞也在这里,指着二人道:“先不说是不是殿下授意,就算是,这事都不能往殿下身上扯,两个蠢货,你们谁要是敢误了阿泽(韦珪)的大事,我饶不了你们。”
韦挺赶忙解释道:“当时被怒气冲昏了头,确实太冲动了,可是大晚上的,也没机会跟大家商量啊。”
“确实是冲动了,”韦云起一脸愧疚道。
“这还需要商量吗?”韦匡伯目瞪口呆,盯着韦云起道:“你只看朱粲是东宫的人,就不能这么办,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韦挺还年轻,你不知道个轻重啊?这就是为什么你只个值守皇城的,进不了尚书省,因为你的脑子不好使。”
韦约在一旁道:“你们呐,以为朱粲出身卑微,轻视他,就把人家给抓了,韦福嗣韦义节也在东宫,大理寺要是怀疑他们俩,你觉得大理寺敢像你们这么抓人吗?你们现在要搞清楚,今天的太子不简简单单只是太子,人家已经是君了,找死,也不是你们这么个找法。”
韦贞冷哼一声,气呼呼的在一旁坐下:“我瞧着朱粲都比你们有脑子,他第一时间就将太子牵扯出来,说什么有人在背后构陷太子,今天太子要是较了真,你们俩年纪轻轻,就得回家养老去了。”
韦云起叹息一声,道:“我也没说谎啊,那些人就是指认朱粲了,不过我当时确实有欠考虑,正如叔父所言,轻视了朱粲的出身,忽略了他如今在东宫办差。”
“这事肯定不是太子授意的,”韦约道:“多半是朱粲立功心切,妄猜太子心意,自己干的,什么构陷太子?于仲文都成了乌龟了,当今朝堂,谁有胆子构陷太子?你小子这一次差点被朱粲害死。”
韦云起也是一阵后怕,点头道:“这个王八蛋,老子将来早晚要跟他算一算今天这笔账,差点把我给拖进去。”
指望京兆韦害怕一个朱粲,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今天是因为朱粲将杨铭牵扯进来,所以韦云起只能咽了这口气。
将来一旦有机会,以韦云起的级别,搞死朱粲还是很轻松的。
在世家门阀眼中,寒门和平民,没什么区别,何况朱粲连寒门都算不上,就是个土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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