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
“叮叮当当……”凿击敲打的铁石声不断地从城下传来,声音越过城墙毫无阻力的传进了瑚图里的耳朵。
一张脸都变得铁青铁青的,瑚图里两眼注视着城墙,内涵的怒火似乎都能把厚厚的城墙洞穿。
“主子,快撤吧!”一个亲信压低声道。红巾军确实是气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城墙对面挖洞,自是极看不起城成内守军的态度。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们有那个能耐,有那个本事呢!前一次的教训已经告诉了清军,上城头打阻击是极不明智的选择。尤其是现在,城外的红巾军白天时竟然竖起了五根高高的吊斗,都在高度上超过了城墙,在上面瞭望兵的监视下,城内的清兵就是想再一次‘出其不意’也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城下的红巾军工兵,才敢这样不加防备的,一个劲的在城墙上打洞、钻眼!
“放这边,快点,快点……”
“这里,这里还要放一个……”
夜色中,瑚图里的背后,大群的清兵在少量的火把的照引下,一架架的将床弩火箭布置在拱辰门内的街道上和废墟后。
阿尔萨朗站在一个角落,看着一架架慢慢布置到位的床弩火箭,脸上的怒气和杀机层层浮现。城外红巾军的打脸行动,不但让瑚图里怒火中烧,连他也是火冒三丈。
上城头跟红巾军硬拼是极为不智的,所以思虑再三,阿尔萨朗决定放开北城墙,就用废墟跟红巾军死拼。
火药就算是炸塌了城墙又如何?红巾军想要占领合肥,就必须大军杀入。那就少不了的刀兵相接!少不了的他们主动进攻!所以,阿尔萨朗集中了城内将近一半的床弩火箭分散布置在了拱辰门。而且趁着还有点时间,每一架床弩火箭布置到位后,青砖土木就迅速开始搭建掩体。
阿尔萨朗要把塌陷的北城墙变成红巾军的血肉场!
瑚图里到底还是退出了兵舍,见到阿尔萨朗亲面,脸上登时就浮现出了掩不住的羞愧。
阿尔萨朗没有责怪他,今天白天这样的架势,换做谁来守都是一样的结果。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话立刻就滚滚说出。
半夜。“轰轰轰——”
“轰轰轰——”
十多声连连响起的巨响,将整个合肥城都震得直打颤。城外的梁纲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脚下地面的颤抖,就像地震了一样。
爆破声中,宏伟的合肥北城墙最中间一段一二百丈长的城墙轰然倒塌,就算是黑夜中也能让人清晰地看到那向四周扫荡的一圈冲击波。
城内城隍庙。
巨爆声响起的时候,阿尔萨朗都感觉着心脏猛地一紧,几乎是要窒息了一样。缓过劲来后忙吸了几口气,脸色才见得一丝血色。只是此时他眼睛中的血色更浓。
城墙倒塌了,红巾军也就该攻进来了。自己的准备也就可以施展了。内心充满的杀气,让阿尔萨朗整个人都显得狰狞。
等,等,再等……
怎么红巾军还不来?一刻钟都过去了,城外怎么就没响声?阿尔萨朗心头急躁越紧,脸色更见狰狞。
“派人去探!快!”眼睛都要睁爆了,阿尔萨朗吼声道。
城外,红巾军正在徐徐向后撤退。
“大帅,为何不趁势进攻啊?”詹世爵不解的问道。多好的机会啊,城墙爆塌,城内守城清军心神必被震撼,而己军士气大涨,此时进攻一举拿下合肥也不未可知啊!
梁纲笑了笑,回詹世爵道:“你以为清军是傻瓜啊,不看他们都没出头阻拦骚扰城下一下。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晓得城墙要被炸塌。这么长时间了,阿尔萨朗肯定会在城内做一番布置的,我军此时攻杀城去,必会要一场血战打!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对于梁纲来说,此时打不如明天白天打。晾了清军一夜后,被阿尔萨朗鼓起的士气必会大幅度衰落。明早时候,再去几番炮击,把北城墙里面犁上一犁,然后再进攻才是。
“大人,大人,逆匪退了,逆匪退了……”探查的小兵急匆匆的跑回城隍庙,大声的叫出来,使得周边的清兵都听进了耳中去。
“退了?”与小兵喜形于色的表情不同,阿尔萨朗难过的却想吐出一口血来。两手紧紧握拳,指甲掐进了自己肉中都毫无感觉。
瑚图里、雷杰续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黯然。
第二天。
都日上三竿了红巾军才拖拖拉拉的来到城下,望着塌陷了的合肥北城墙,每个士兵心中都充满了自信。
火箭战车、重炮阵地布置妥当,时间都已经到了辰时正点了。【上午十点】
“开炮——”梁纲下令。
轰轰轰——
轰轰轰——
嗖嗖嗖——
一百多门重炮和十二辆火箭战车齐齐开火,炮弹、火箭弹瞬间就覆盖住了整个合肥北城。
城内城隍庙。
一张大椅上,阿尔萨朗坐着一动不动。从夜里起他就一直在庙里呆着,没有合上片刻的眼。此时的眼中真真是血红一片了,熬夜的血丝。
红巾军***了,也就是说不久后就要开始攻城了。可是阿尔萨朗心头却没有了先前的激动,因为他之前布置的那些床弩火箭,已经大部分都重新撤下了。
夜间红巾军攻城,会在城墙倒塌的第一时间就发起冲锋,以免耽搁时间给了城内守军的反应空间,重炮就是会开火也只会向城内延伸射击,而不是把炮口对准眼前这一小段距离。所以他才会把城内一半的床弩火箭布置在这边。可是白天再攻城,情况就完全大变样了,红巾军绝对会先用自己的优势火力把北城耕犁上一遍的。自然,布置下的床弩火箭就要重新撤下去。
阿尔萨朗心中在呕血,这样一来自己原先的打算还如何实施?甚至合肥城能否守住都成了迫在眉睫的难题。
没有了最初时刻就给红巾军来上迎头一棒树立下的信心,阿尔萨朗不相信城内己军的士气会毫无所动。
被晾了一夜,城墙又倒塌了,此时的守城兵丁,士气已经低落了许多了吧?阿尔萨朗虽然没有出去亲眼看上一看,可他能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这就是老将的经验。
说到底眼下合肥的这支清军依旧是一支冷兵器部队,就像南京之战的清军守军一样,他们不可能像热兵器军队一样在城墙丢失以后在城内继续充满信心的打巷战。
对于他们而言,城墙才是真正的依靠!
现在这份依靠丢失了,倒塌了,那他们的心也就失落了,彷徨了。
“抚台大人,撤吧——”雷杰续低声说出这一话,毫不在意一旁的瑚图里怒视着的目光。
“轰轰轰——”一枚枚火箭弹在爆炸。
“咚咚咚——”一枚枚圆铁弹在落地,继而又从地面上弹起,造成更大的破坏。
为数不多的留在城北的床弩火箭一架架被掀翻,一架架被覆灭。在红巾军地毯式的轰炸下,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清军的大炮也在怒吼中,可是对比起红巾军的火力,他们的愤怒却是如此的渺小和微弱。
日正,午时。
一个小时的轰击后,红巾军在梁纲的示意下,正式开始了冲锋。重炮群和火箭战车继续向城内延伸射击。这个时候决不能怜悯无辜受难的百姓,否则的话,流血的就是自己的将士了。
“冲啊——”
“杀啊——”
气壮山河的呼杀声中,大群的红巾军火枪兵手持着上好刺刀的火枪,大踏步的冲锋上前。紧跟在他们后面的就是大队大队拿着刀枪冷兵器的肉搏部队。
这种现象在红巾军中应该还要持续很久,至少在全中国统一前,梁纲应该无力给手下所有的军队更换火枪配置。
“啪啪啪——”火炮声中,清脆的火枪声依旧能够听到。
首先冲杀进城的火枪兵面对着从四下角落里涌过来的清兵纷纷扣动了火枪的扳机。然后停下,任由新的同袍才从自己身边冲过。
这就是火枪兵的任务,开动第一枪,然后退出第一线。虽然上了刺刀的火枪兵肉搏能力并不弱,要知道入选火枪兵之前他们可都是各自部队里的精兵或是新兵训练营里出来的优秀新人。而且梁纲手下又有的是武术方面的人才,早早的就针对火枪刺刀编出了一个犀利的刺杀套路。经久训练之下,单是肉搏能力,火枪兵比之普通的清兵,如眼前的安徽绿营,是绝对的只在其上!
只是火枪兵终究太过宝贵了,红巾军的火枪兵虽然不像明末的明军那样缺乏肉搏勇气,可是大熊猫就是属‘保护’的。后世我军,三十米内刺刀见血的勇气固然要保持,可是在红巾军兵力充足,特别是红巾军刀枪兵足足充裕的情况下,梁纲还是不会拿火枪兵去白刃相搏的。
一枚枚子弹给后面的红巾军刀枪兵开辟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途。虽然少量幸运的躲过红巾军狂轰滥炸的清军床弩火箭也发出了自己的怒火,可是射速问题始终没能得到解决的清军床弩火箭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的事。绝对绝的见光死。一枚火箭发射出,不等第二枚上好弦,红巾军就已经杀到了他们根前,或是掩体位置已经被臼炮射出的开花弹给端了窝。
发起冲锋的红巾军就像是一股无可抵挡的铁流,瞬间扫过了城北。完全占据了北城墙后,大股的红巾军火枪兵端着重新上好了弹药的火枪从残垣断壁间爬上了左右的两段城墙,然后在大股刀枪兵的附庸下,迅速向着左右城墙扩展开来。
周围二十六里长的合肥城墙,此刻反而是拘束着清兵自己的最好牢笼,除非他们先一步从别的城门撤出去。
梁纲在余下的六门并没有布置总兵,只是少量的探哨而已。清军守城主力若是铁了心的突围,那些人是挡不住他们的。
“抚台大人,赶快撤吧!”督战归来,一身土灰狼狈不堪的雷杰续再次向着阿尔萨朗苦求道。“现在再顶下去,纯粹是无用功。兵丁们都人人惶惶全无战意了,前线都已经有成队成队的人投降了。
撤回安庆,汇集了西路军后,我们还能重整旗鼓再战一场。何必非要死守合肥呢?这里真的不顶用了。”
瑚图里这时候也不对雷杰续怒目而视了,雷杰续说的话他心中也是这样考虑的。
阿尔萨朗脸颊抽搐了两下,声音沙哑的道:“真的是无用功?”他并不怕死,若果能很耗一耗红巾军,就是把手头的兵全拼干净,把自己也填进去,他都愿意。可是要是白做无用之功,阿尔萨朗认为自己一人之身不足惜,可是手下的两万军士却决不能如此白白浪费了。
雷杰续没有回答,而是以目是以瑚图里搭话。自己是汉人,瑚图里是满人,在阿尔萨朗的心目中,瑚图里的话应该比自己的可信多了。
瑚图里干着嗓子,顶着阿尔萨朗投来的目光,终是认了下来。“大人,我军在合肥再拼下去,确实是无用了。”
活像是受到了重重一击,就比如被瑚图里的这一句话给刺穿了心脏,阿尔萨朗脸色再没了一丝血色,整个人腰都不自觉地弯缩了下来,像是瞬间衰老了十年一样。
“撤,撤吧……”微不可查的三个字从阿尔萨朗的口中说出。心丧如死灰,阿尔萨朗此时整个人再不见一丝活气了。
合肥失守,预示着之前的战略意图完全作废。西路军危亦,安徽危亦,江西也危亦。
“撤——,撤——,快带起大人走——”
阿尔萨朗意志消沉到极点,瑚图里也意气低落。雷杰续却是与这两个满人完全不同,嗓音依旧是中气十足,活力无限。阿尔萨朗终于开了这个口了,自己可以活了。在这个喜庆消息的刺激下,雷杰续感觉着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气力。
半响,一群人都从城隍庙中撤出,雷杰续赶到军中指挥部队。
身后的人群中,一直消沉低落的阿尔萨朗两眼望着他突然放射出了无尽的怒火,可是这怒火却是冰冰冷冷的,让人一看一对视就冷入骨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人,终是不可信!”一字一字,阿尔萨朗寒声嘣出。
雷杰续肆意了,在阿尔萨朗面前频频放言撤退,虽然确实有战事考虑在其中。可听在阿尔萨朗耳中,眼下的情形下得出更多的却是此人无有为朝廷效死之心,一心贪生!
之后阿尔萨朗松口,是时他与瑚图里都为合肥丢失和以后的一连串不良反应而感到悲哀和痛惜。可是此时的雷杰续却更加的活力无限,是更热的阿尔萨朗不满和疑心。
阿尔萨朗是意志消沉低落不假,可是对满清的忠心却一点都不会动摇,更不是活死人睁眼瞎,他眼睛看得到,耳朵也听得清。雷杰续的反应,让他杀机涌动。
瑚图里没有答话,却是点了点头。两眼也死死地盯着雷杰续的背影,深深杀机蕴含其中。而在两人周边拱护的一群亲卫,却面不改色,个个旁若无人在说话一样。
一心招揽指挥部队赶紧从南城撤出的雷杰续,却又哪里知道,这么的几下变故,自己竟然就已经刀悬头顶,危在旦夕了。
这不得不说是满清体系中汉人的悲哀。更可悲的是,他本人现在对此还一无所知,一无所察呢!
“杀啊——”
“冲啊——”
满城都响起了呼杀声,那声音中充满了无比的喜悦和兴奋。城中心的庐州府知府衙门被拿下了,夺取整个合肥城就在眼前。
“大帅,清兵从南边跑了。”詹世爵返回来向梁纲报道。
不感觉意外的点点头,梁纲对此有心理准备。“通知骑兵营,让他们看着办!”红巾军兵力并不太多,尤其是分出了第十一团程绍元部之后,梁纲手中兵力只有近卫团、六团、七团和八团,外加半个炮团。
总数两万五千人左右,主攻城北一面还算是好的,如果真的分兵四面,那可就太儿戏了。
所以为了保证当面战斗的绝对优势,梁纲只把不适合攻城战的骑兵营放在了南路,余下的主力则悉数集中在北面。
“再通知庐江的程绍元,让他着手进行截击。南向阳那也知会一声。”
“是,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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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抚州。
这里是江西清军阻击红巾军进军赣南的第一线,崇尚在这里布置下了整一个镇。就是朱射斗回兵安徽后,南昌守军实力大减,崇尚也没有动这里的八千守军。
南昌镇,黄瑞亲手拉出来的嫡系。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就是抚州本地人,黄瑞的老乡。
此时的平塘镇,这个抚州城前的第一道防线。南昌镇,抚州营、广信营两部就都部署在这里。
指挥着是原九江协副将——刘平,现在的南昌镇副将。按理说从九江协蹦到镇所副将是升职了,可眼下却是大不相同。就好比从旅长调到了副师长,职位高了点,实权却没了。抚州营、广信营看起来是归他管辖,可实际上的营守备却都是新任总兵的人。
汉人,真正的受到排挤了。而郁闷的是,被满人掌控的军队的基础却仍旧是汉人。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活死人’了好几个月的黄瑞走进了平塘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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