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散播谣言的事情,除了微子启之外,他们也在暗中推波助澜,目的就是要挑起纣王三兄弟之间的内斗,引发大商王室内乱,从而让周国获得喘息之机。
只可惜计谋未能成功,而且通过潜伏在朝歌城内的密探,两人还得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姜子牙面露愁容地将消息告知了姬旦:“根据探子传回来的情报,如今的朝歌城内,上下同欲,君臣一心,这对我们大周而言,可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显然,姬旦也听闻了这则消息,他同样是眉头紧锁,思索良久沉声说道:“我现在也在为这个事情发愁,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牧野之战虽败,可他们还是坚信天命在周,所以一直都在苦等对手先犯错。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个个坏消息。
先是神书,然后是曲辕犁,现在就连民心都向着纣王,朝歌城几乎成了铁桶一般,让他们无计可施。
商不管怎么说也是天下共主,距今已治世五百五十四载,历经十七世三十一王,正统地位深入人心。
虽然这种统治,是建立在恐惧之上的,可依旧足以让许多人对大商心生畏惧,不敢起兵反抗。
当初西岐想要取商而代之,都需要通过前期舆论准备,瓦解人心,等到纣王众叛亲离,再联合诸部落,还要趁着商的主力军队在外作战,朝中无兵无将的时候,才敢发动偷袭,由此可见商的强大了。
现在舆论向着纣王,军队固守朝歌,怎么看都是让人绝望的局面。
就连姜子牙也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等下去了。帝辛不犯错,我们就无可乘之机,贸然起事,也不过重蹈覆辙罢了,于事无益。”
姬旦满面愁容:“我就怕越等我们大周的处境就越艰难啊,帝辛已经拿出第二本神书了,谁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本?”
姜子牙闻言一声长叹:“纵使如此,那也只能等,多点耐心,大周已经不起第二次的大败了。”
两人如今细细回想,忽然就觉得如今这个稳如老狗的纣王,比以前那个骄傲自大的纣王更加难以应付。
朝歌城外,一家开设在路边的棚屋酒舍里,镛和钰两个人正在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得益于殷受德的政策,他们不但脱离了奴籍,现在更是有钱出来吃茶喝酒了,日子那叫一个快活。
放下陶碗,镛一脸感慨地对钰说:“最近又在城外发现了几处铁矿,虽说矿脉埋得都不深,可若无神书传法,吾等想要发现怕也是千难万难。”
钰对此也是感慨万分:“只能说神书不愧是神书,吾等若非为大王效力,又怎能接触这等旷世绝学?”
随后,钰又是笃定地说:“如今看来,铁矿的数量应当远比铜矿要多,而且开采难度不大,以后铁器的价格恐怕还会下降,如此一来,便可真正惠及民生了。”
两人都是从底层爬起来的,自然明白只有成本越低的东西,才是真正能够利国利民之物。
毕竟价格太过高昂,哪怕再好用,百姓也是用不起的。
钰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又继续说道:“这次的铁矿石品质不错,可以尝试按照神书中所传授的方法,炼铁成钢,有了精钢,想必加工起麻石来,效率还能再次提升。”
就在两人热烈地讨论时,西北方向不远处,烟尘弥漫,只见一支车队,向着朝歌而来。
听到动静,酒舍里面很多人都站起身来,朝外面张望。
镛还以为打仗了,惊讶地问出声道:“身着甲胄,又乘坐战车,这是我大商的军队啊,难道大王又要跟哪个方国开战了吗?”
钰仔细辨别一番后,却是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不对,你仔细看,这是外出使臣才有的仪仗啊。这是哪里的使者回朝了?”
等走得近了,才有人从旗帜上面分辨出来,大声叫道:“盖!那是盖!当初牧野之战的大英雄!大王亲自赐了美女,还封了射亚!”
大家都冲出酒舍去看热闹,还有修路做工的人,也都停了下来,聚集在道路两旁,看着盖率领着队伍往朝歌而来。
对于英雄,大家都非常崇拜,纷纷呐喊着,挥舞手里面能拿起来的任何东西。
在万众瞩目中,盖也闪亮登场,迎着众人挥舞手臂致意。
镛惊讶不已,忍不住开口询问:“这是什么时候出使的啊?去哪里了?”
他旁边一个人知道一些情况,顿时有些显摆地说道:“你不知道吗?盖此前出使微国,殿前怒喝群丑,无人敢与之对视,此举大大地扬我大商之威啊。昨两天报信的使者已经回来说了。”
随后又有一位路人热情地附和道:“还不止呢,听说在盖的怒斥下,微国之君不得不赔偿十万贝币,这下咱们的大王又有钱修宫殿了,说不定下次招工能轮到我呢。”
放在之前,大家一听说纣王要修宫殿,那都是恨得咬牙切齿,心里面诅咒纣王当场暴毙。但是现在大家却是巴不得纣王下令修宫殿。因为一修宫殿就需要人手,大家就能够去工地做工了。
管食宿还有工钱可以拿,不干是傻子。
钰听闻此事,第一反应是觉得难以置信:“微国的封君,我记得是启吧,他不是大王的兄长吗?我听闻此人素有贤名啊,怎会惹恼了大王?”
这些日子以来,钰都在铁器工坊里没日没夜的研究,所以对于朝歌城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听他提起这个事情,一众路人也是义愤填膺,其中一位当初在酒舍里面亲眼见证了微国探子挨揍的人怒喝道:“知人口面不知心,启派人散播谣言,此等小人行径,也配称贤?”
“说得对,他的贤名到底是什么来的?我也没见谁受过他的好处啊。恐怕这名声,也是他自己派人传出来的吧,真是太无耻了。”
“确实无耻之尤,居然派探子来抹黑我们大王,这等小人,哪里跟贤沾边?”
经过之前的探子事件之后,微子启的名声已经在朝歌城里面变得臭不可闻了。
微子启派探子来抹黑纣王,却万万想不到,败坏的是他自己的名声,而百姓们则是外行看热闹,只想着纣王拿了十万贝币又有钱开工程了,对于纣王也更加爱戴。
随后,在百姓们的见证之下,盖率领着队伍,押送着十万贝币,威武地进了朝歌城。
对于这一次的出使,殷受德非常满意。白得了十万贝币不说,还狠狠地过了一把嘴瘾,简直牛逼坏了,当场就给盖记了一功,打算找个机会,要好好封赏他一番。
而当天晚上,恶来回到家中,便跟飞廉说起了这个事情。
飞廉听完,不由得抚掌而叹:“大王这一招真是妙啊。”
恶来则是有些迷糊,不解地问道:“父亲,我说的是启啊,关大王什么事?”
飞廉抚袖而笑,显然在动脑这一点上,拥有丰富人生阅历的他,见识和智慧都远在恶来之上:“我之前还很疑惑,大王为何不趁此机会断然处置启,好以儆效尤。如今细细回想,才明白到大王果真深谋远虑,非我能及。”
恶来不由得挠头:“父亲,你越说我越迷糊了。”
飞廉这才耐心地向恶来解释起个中内情:“启素有贤名,又是大王的长兄,杀之必然惹来非议,想当初大王诛比干,朝野上下已是一片哗然,后果如何,你可还记得?”
恶来听飞廉提起这个事情,脸色越顿时严肃了起来,深有感触地回答道:“当初比干被处死,导致王室大臣与朝廷离心离德,若非大王运筹帷幄,打赢了牧野之战,此时大商恐怕已经灭国了。”
为何比干之死,会带来如此巨大的祸患?
这就不得不提及商朝的制度了。
在商前期,商王直接统领王畿的众多方国,拥有绝对的军事大权。
因此商王可以利用商族原有的军事组织和制度,建立起一套比较完备的军事体制,基本上掌握了对中原地区的统治权。
而在商朝后期,商王逐渐把政权转移到了商族的贵族和平民阶层,形成了“王族制”、“宗族制”并存的局面,从而导致商王室已经名存实亡,强枝弱干的局面形成,已经威胁到了商朝对方统治根基。
纣王诛杀比干,并不是因为比干犯言直谏,这实际上是一次政治斗争,两股势力之间围绕着权力展开的激烈竞逐。
纣王要集权,要巩固自家的江山社稷。
而比干则是想要推行“王族制”,欲谋求“诸事共议”,而非君王一人乾纲独断。
如此一来,双方的矛盾自然不可调和,其实早在杀比干之前,彼此间早已势同水火,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比干出局,其余党羽流放的流放,被贬的被贬,事情由始至终,都和君王的个人道德没有关系,而是彻头彻尾的权力之争。
纣王通过强硬的手段,在继位后就迅速掌握了政治、经济、军事等大权,形成了“家天下”的局面,所以纣王杀比干,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杀比干一时爽,后果却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纣王就是因此而犯了众怒,导致内部离心离德,乃至众叛亲离。
别看商朝此时的王权已经高度集中,王室其他成员在地方上依旧掌握着大量土地和军队,并享有绝对的权威,还有姬昌这些外部诸侯虎视眈眈,此时再内斗,那就真是取死之道了。
飞廉对于商朝此时的处境有着清晰的认识,所以他才会一脸感慨:“此前姬发欲一战而覆灭我大商,八百诸侯群起响应,虽有大王坐镇朝歌,最终胜出。然天下诸侯无不惴惴难安,尤其是那些曾经参与反商的方国,更是唯恐大王兴师问罪。”
说起当初诸侯围困朝歌,恶来就感觉怒不可遏,大声说道:“叛贼都该死,我若是大王,此时必派兵征讨,灭其国,诛其族。”
飞廉长叹一声,看向恶来:“幸好如今的大王不似你这般冲动,江山社稷,岂能因怒而兴师?我大商国力虽然强横,却也并非天下无敌,更何况举世皆敌?诸侯虽有过错,但此时把他们都逼到了敌人的阵营里,又岂是国家之福?”
“所以,大王宽恕启的举措可谓高明,我大商此时宜静不宜动啊。别忘了周人亡我之心不死,这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其余诸侯,不过芥藓之疾,待解决完了周国,再来扫灭,岂不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