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见他们不再问话,暗忖:“这些爷台们真难伺候。”转头想走,忽然又回过头来,将手里捏着一张纸条交到司马之面前,一面说道:“方才有三个人说要找你老人家,他们只说姓司马的,小的本来不知是谁,后来听他们一形容,小的就知道那一定是你老人家了。”他似乎非常喜欢说话,一开口就是一大串,司马之脸色微变,道:“人呢?”
店小二一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道:“这三个只交了张纸条给我,叫我交给你老人家,人却早就走了。”
司马之一手接过纸条,道:“知道了。”等店小二走了出去,他奇怪地低语道:“这会是谁呢?”脸上神色更为诧异。
他缓缓展开字条,司马小霞和乐咏沙都挤在他后面,白非虽然不好意思挤着去看,但也伸长了脖子,用眼角偷偷去望。
那是一张普通的纸,上面写的话可并不普通,只见上面写着道:
“方才飞鸽传书,得知二十年前故人也来此间,欣慰莫名,弟此次聚会群雄,却未想到我兄也来至此间,以至未能迎迓,歉甚。
此后我兄行处,一路弟已命专人接待,弟每思及与兄把臂言欢时之乐,此心便跃然而喜矣,特此专祝旅安。”
下面的署名是邱独行,司马之当然知道那就是千蛇剑客的本名,但却再也想不到他竟会有此一举,心中大异,暗忖:“他怎会知道我在这里的,难道他也在此小镇上吗?”
但他自己随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恍然忖道:“必是我方才在小铺中露出身份时,有人以鸽书通知了他。”他心里有些吃惊,这千蛇剑客的消息怎会如此灵通,忖道:“看来二十年来邱独行不但另学了一身武功,在这西北之地也有着极大的势力哩。”
于是他抬起头朝带着询问的眼色站在旁边的白非道:“看来昔年的恩怨我虽然已忘却,别人可并没有忘记哩。”
乐咏沙嗔道:“没有忘记又怎样?”罗刹仙子以手辣著名江湖,对这昔年江湖中的第一人——千蛇剑客居然也不大买账。
司马之双目一张,道:“我倒要看看这邱独行二十年来又练成了些什么超凡入圣的本领。”语气中雄心顿张。
白非暗笑:“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此次出来本想闯荡声名,现在这西北边陲之地,居然际会风云,群雄毕至,他暗忖:“这正是我一显身手之地。”满腔热血上涌,雄心也顿时飞了起来。
司马小霞又突然问道:“游侠谢铿又是怎么的一个人呀?”她年纪本幼,心情不定,每每会问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来。
司马之道:“此人义声震动江湖,听说是个没奢遮的汉子。”
白非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只怕也未必尽然如人言吧。”
乐咏沙也接口道:“我看他能和天中六剑混在一起,也未必是什么好家伙。”
司马之低头沉吟道:“这我也觉得奇怪得很。”顿了顿,又道:“他大仇得报,莫非他已将黑铁手除去了吗?”
他眼睛看着白非,显然这句话是向白非说的,白非又哼了一声,道:“他虽然杀的是杀父仇人,但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司马之三人都有些奇怪,白非遂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司马小霞和乐咏沙却替黑铁手可怜,还在怪着谢铿的无情,司马之长眉一竖,道:“若然你们是谢铿,你们又会怎么做呢?”
这句话说尽了谢铿的苦衷,胜过了千百句为谢铿辩护的话,白非不禁低下头来,他对谢铿虽有偏见,此时亦是无言相对的。
司马之当然也看出这情形,他对这英俊潇洒的少年不但极为爱护,而且还存着一分深心,因此岔开话头道:“我肚子又有些饿了,白老弟,再出去喝两杯吧。”抓起放在桌上的酒瓶,摇了摇,笑道:“这里面还有着大半瓶酒哩。”
白非一笑,也解开窘态,笑道:“我也有些饿了哩。”
这老少四人走到街上,天色竟已经全黑了下来,谈话之间,是最容易消磨时间的。
就在这短短两三个时辰内,街道上竟已大换了一番面目,这本是荒凉的小镇,现在竟因着这许多游客而突然繁华了起来。
每家店铺都照着很亮的灯,原先做着别的生意的铺子此时也临时添了些桌椅,做起吃食生意来,街上人也很多,尽是些神足气壮、一望而知为练家子的武林人物,看到司马之等几人,有人只淡淡一眼,有人却在窃窃私语,大约已经知道这安详和蔼的老者就是昔年名震江湖的白羽双剑了。
白非暗忖:“此时此地,希望不要碰到谢铿才好。”他当然不是怕谢铿,而是觉得略微有些儿不好意思,这是他听了司马之的那句话才生出的感觉,其实谢铿又何尝愿意碰到他呢?
谢铿极为不愿意和天中六剑等人在一起,然而他生性豁达,什么人都拂不下面子来,当六合剑和凌月交手,凌天蓦然发现伍伦夫手中的黑蛇令,才喝止了凌月剑客。
于是他们都知道了彼此是为着同一件事而来,天中六剑此来抱着野心极大,他们虽然生性怪癖,但却都是聪明人,见了谢铿和丁善程的武功,自然有拉拢之意。
因为他们知道此次西来的好手必定很多,增加自己的力量,总是件好事,他如此想,金刚手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
因此双方一拍即合,居然结伴而来,谢铿虽然不愿和他们一路,但江湖游侠都是些热血男儿,谢铿也想参加参加这件热闹,因为除了有数几个人之外,谁也不知道这千蛇剑客的真相。
谢铿还很兴奋,想见识见识这昔年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物。
这其中的种种曲折,白非和司马之等人当然不知道,因此他们都在奇怪着游侠谢铿怎会和天中六剑混在一起。
白非心里不愿见到谢铿,目光却在四下搜索着,这是人们都有的心理,当他不愿见到一人时,目光却往往会搜索着此人,这是极为矛盾的心理,但也是极为正常的心理。
他目光四处流动,忽然面色大大的改变了,暗忖:“难道我眼睛花了吗?”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瞧,心头不禁猛然一阵剧跳。
“呀,真是她,她居然没有死,天呀!这不是梦吗?”他眼光远远盯住一人,原来那人竟是他时刻未忘的石慧。
他失魂落魄似的从人丛中穿了出去,司马之奇怪的问道:“什么事?”他也没听见,司马之更奇怪,也跟着走了过去。
当石慧瞧见他时,那时她的心情也几乎和他一样,两人四目相对,像是目光中含着吸引对方的力量,脚下不由自主的朝对方走了过去。
司马小霞嘴一嘟,心中有些酸酸的感觉,乐咏沙望着她,心中暗笑:“这小妮子竟也春心大动了。”她已有了归宿,大有饱汉不知饿汉饥之意。
“你也在这里。”石慧热情也激荡了起来,以前冷如冰霜的装作在这一段隔离之后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这时她身后如鬼魅般的走出一个长发女子,状如女丐,带着笑意望着这一双互相都坠入情网的少年,心中连带的也有了些甜意。
原来石慧和那诡秘女子竟也一齐到了这小镇上来了,那诡异女子这半日来已对石慧深为钟爱,是以见了她这种样子,知道她和这俊逸的少年人彼此都有了很深的情感,心里也在为她高兴着。
她眼中竟隐隐含着泪光,想起以前的自己,心里更是感触甚多,正想走开一步,抬头一望,自己的一颗心也几乎跳到腔子外面了。
这一个西北边陲的荒凉小镇上,不但群集了武林群豪,而且在这小镇上所发生的情感上的波澜更远比武林中的波澜为大哩,其实武林中所有的波澜,又有哪一件不是因着人们内心的波澜所引起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