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势平缓,河流也平缓,哪怕是撑着蹬杆,也能滑着桦皮船轻松逆流而上。
别小看了桦皮船的速度,凭借一根船桨,一小时也能穿行二十多里的距离,顺流的话,一小时划出四五十里不成问题。
这让吕律等人划着桦皮船能深入更远的地方,将河滩上的玛瑙石给带回来。
乌衣岭周边的村落很少,反倒是靠近北边阿廷河那些地方,村屯会稍微多一点,但也大都沿着河流两岸分布,稀稀拉拉的。
吕律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阿廷河边的青岭村附近,河滩不远处的缓坡上,就能看到大片的苞米地。沿河的位置则是被开垦成水田,长满了葱葱郁郁的水稻。
中午的时候,几人在河边烤吃着用小鱼网从河里捕来的鱼,喝着大碴粥的时候,能看到不少人在田地里忙活。
早已经到了锄草的季节,庄稼地里的活计千万不能懒,不然的话,平时你糊弄它,到了秋收的时候,它糊弄你,这是老百姓都明白的道理,哪怕日头已经很辣,田地里头蚊蠓多得要命,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看到河滩边冒起烟火,旁边田里挽着裤腿在田间清理浮萍杂草的一个六旬老头也带着中午吃的两个馒头靠了过来:“爷们,你们干啥的啊?”
“我们啊,在河里捡石头的,弄回去送到厂子里换点小钱!”
汽车就在旁边的土路上停放着,早上捡拾回来的玛瑙原石也在地上堆着,吕律等人也没法隐瞒,干脆直说。
北红玛瑙没引起重视的年头,谁闲着没事儿来捡这些东西,关键是捡起来放着,能干啥?绝大部分人就没太多这方面的概念。
“这玩意儿河滩里到处是,能换钱?”老头觉得挺新奇。
“是能换钱,但现在这些石头也换不了多少,得工匠加工出来才值钱!我们是帮美溪那边的一个加工厂子来找的。”
如果有人愿意捡这些石头来卖,吕律也是相当乐意的,能积攒更多材料,反正这些东西堆放着,又不用担心啥变质的问题,越多越好,花点小钱收购,大批量的积累起来,也不失为一条极好的路子,省得几人到处搜寻,能省不少麻烦。
“怎么个收购法?”老农一听有钱可赚,一下子来了兴趣。
吕律衡量了一下:“二十块钱一吨!”
二十块钱,不低了。
若是有人愿意捡拾,弄这一吨的数量不算难事儿,只要舍得花力气翻找,每天几十上百斤,问题不大,一个月下来,弄个五六十块钱也不是太难,关键是,不是谁都有能耐到这些山沟里将东西找出来,然后搬运出去的。
当然了,要是能找到鸡窝矿,那就相当不得了了。
玛瑙的原石来源有两个地方。
一个就是吕律等人这样顺着河流捡拾这些风化后被流水冲淤到河滩上和河流中的玛瑙原石,也被叫做江捞石。
另一个则是开采鸡窝矿。
因为玛瑙形成于火山爆发,那种爆发威力十足,可以将熔浆喷射到数公里之外,这种喷射是没有规律的,会朝着任意角度喷洒,分布相当不均匀。
有的时候集中,有的时候分散,由于玛瑙形成过程中会出现高处往低处滚的现象,致使玛瑙原石聚集,根据地貌不同,有的聚集多有的聚集少,因此会出现原石相对集中的“鸡窝”现象,因此又被称为鸡窝矿。
但往往这样的地方,又在多年的变迁过程中深埋地下,裸露出来的很少。也就是一些河流冲刷侵蚀的地方比较多一些,而且,就即使找到了,开采也有一定难度,挺费时费力。
这也是吕律选择捡而不是开采的原因,不然的话,他自己就知道在逊克就有号称玛瑙之源的地方,那里就有不少鸡窝矿。
当然了,那里也是吕律必到的一个地方,沿着黑龙江江畔的石滩,甚至连桦皮船都不用带,在那里就能找到很多。
乌衣岭、逊克的玛瑙分布范围很广,但也储量有限,单是靠几个人穿行在沟壑中搜寻,又能弄到多少。而且,每天雨季到来,河道涨水一阵冲刷,又总能再找到一些。
吕律等人也只是当成一种无本的积累来做这件事情。
若是有人愿意,那小搞一些收购也不是啥问题。他不想引起过大的轰动,时间还长着呢,每年花时间弄上一些,慢慢的积累起来,就会变得很可观。
当然了,收购的话,那也不是随便弄些粗糙料子都能用,没有个标准,滥竽充数的话,花的也是冤枉钱。
听到吕律说二十块一吨,弄清楚一吨是两千斤以后,老农很有兴趣地追着吕律问了些料子的要求。
谁知道,吕律简单一说需要的玛瑙标准,他就开始直甩脑袋了:“事情能做,可也不好办,太费心思了,而且一个屯里的人就只走那么一片地儿,那些深山里可不容易去,想要找到两千斤达到要求的,得去不少地方,找到了也不容易搬出来。万一再碰到个要命的野兽……”
吕律笑笑:“所以啊,我们才特意准备了船,带了枪,专门扎到山里边来,赚钱嘛,本来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
老头摇头叹气,满是感慨:“借伱们的火,烤俩馒头……”
“我们煮的大碴粥不少,鱼也弄了一些……一起吃点!”
吕律热情地取了碗给老头舀了一碗粥送过去:“筷子没带多余的,弄两根棍子将就一下……”
老头看着锅里的大碴粥确实有不少,而且是苞米、大米、花生、豆子等东西熬得稀烂,看着都舒服,吞咽了一下口水后,笑着将吕律递来的粥接了过来:“那老头子就不客气了!”
吕律顺便拿了一条穿着在架子上烤好的鱼递给他。
喝了一口粥,吃上一口鱼,老头忍不住连连称赞。
只是接下来,吕律几人一下子就没食欲了。
老头将穿着鱼的棍子在火堆边一插,放下碗,起身从旁边的小树上折了一根枝条下来,剥了皮,选择一段,从中间折成两截当筷子用。
他回来坐下的时候,身边跟着有嗡嗡的声音响起。
对这嗡嗡声,几人都有些敏感,定睛一看,发现是只瞎虻,都稍稍松了口气。
已经入夏了,炽热的夏天最活跃的就数瞎虻,有人说大荒里的大瞎虻就是牛虻,它能咬透牛皮,能把憨厚沉重的牛咬惊。
虽然看上去很像,但吕律却觉得不是。
牛虻在吕律的印象中,不怎么袭击人,但这瞎虻不一样。
吕律在燕窝岛农场的时候,被这玩意儿咬过,这还是天热的时候,在河边洗澡,光着膀子,常常会被突然飞来的瞎虻咬一口,瞎虻飞得快,咬得急,被咬了以后,痒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所以,几人在看到这瞎虻的时候,还是都有些提防。
一个个的眼睛随着瞎虻转,见到瞎虻围着几人飞了一圈后,忽然落向老头挽起袖子后露出的手臂。
瞎虻在咬的瞬间,有两三秒的迟钝,那是它们痴迷于吮吸人血的瞬间。
老头就在这时候,一巴掌拍了过去,瞎虻被打得掉在地上。
就在几人以为这就完了的时候,就见老头居然将那只被拍死的瞎虻捡了起来,塞到嘴里,嚼了几下,直接就咽了下去,还不忘咂咂嘴。
生猛!
吕律和张韶峰等人一下子就傻眼了,紧跟着,一股子恶心的感觉涌起,强忍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大爷,这瞎虻能吃吗?”张韶峰忍不住问道。
看着几人的样子,老人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笑:“咋不能吃,瞎虻好吃着呢,甜甜的……不只是蜜蜂吃上去是甜的,瞎虻的肚子里也有个小甜囊,味道不错……”
吃瞎虻,还真是个奇葩!
看着老头一副自得甚至有些炫耀的样子,几人都纷纷摇头,看着眼前的大碴粥和烤鱼,似乎都不香了。
“咋的,不信啊?”
老头却是笑笑:“这玩意儿吃着就像能上瘾一样,再碰到的话,不信你们抓一只尝尝。”
“我们可吃不下!”梁康波看得直摇头。
“吃不下,那是因为你们没怎么被饿过……被饿过以后,啥都能吃。”
老头笑了笑说道:“我吃过的虫子可多了,以前听老辈人说,吃蚂蚁能长劲,我小时候也觉得恶心,蚂蚁是虫子,怎么吃得下,而且那幺小,也不能靠蚂蚁吃饱,不过,长劲儿还是很有意思的。
于是,我就找了一个半人高的大蚂蚁丘,土堆的前前后后都是爬来爬去的蚂蚁,看它们搬动比自己大了几十倍的东西还能爬高上低,确实厉害,于是,我就抓了一只,一拽就胸腹分家,但所有的脚仍在不停地动,嘴也能咬人,真是有能耐……
也许这就是力量,于是,我就把蚂蚁放在舌头上,带进嘴里细细品味,原来是酸味的,酸得过瘾,就像家里的酸菜,放点糊辣椒和盐巴,越吃越过瘾那种,我在那儿,一吃就吃了大半个小时。”
吃蚂蚁也比吃瞎虻好吧!
至少在吕律的认知中,确实有人在用蚂蚁做菜,甚至只有在招待贵客的时候才用,这多少还能接受。
却听老头接着说道:“蚊子、小咬我也吃过,有一次在地里头,实在饿得受不了,偏偏还有不少蚊子小咬想着咬我,于是就拿着纱帽,几下挥舞,就在纱帽里拢了少,放到水里一泡,全都飘起来了,像是有一层油……就被我拢了下,一把塞嘴里,那味儿,像是放了几个夏天的油,一股子哈喇味……”
咋还越说越恶心了!
吕律只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滚。
看张韶峰、梁康波、雷蒙和赵永柯四人的脸色,也是相当不舒服。
“我还吃过苍蝇,这味儿是最不好的那种。以前在生产队的时候吃过……食堂和厕所是最招苍蝇的地方。
有一次从食堂分到了两个白面馒头舍不得吃,准备留着给对象吃的,就放在橱柜里,谁知道,橱柜门没关好,等我晚点回来的时候,馒头上爬满苍蝇,嗡地一下全飞了,那馒头上都是黄褐的污点,白面都变黄面了,这还咋送得出手,于是………”
老头话匣子一打开,像是合不拢了一样,越说越夸张。
但从言语中不难听出,这老头总有些不怀好意的感觉。
这让吕律一下子就想起上辈子入赘在秀山屯后,发生的事情,隐约记得是九二年。
有一个外地女人领着个孩子到了秀山屯,一家家上门讨要吃的,到了门上,陈秀玉见她可怜,也正好准备要吃饭,就将她领回家里,本来只是到厨房里准备给她添些饭菜吃个饱,结果,看到灶上大锅炖着鸡肉,这女人直接就一口唾沫吐进了锅里。
女人被陈秀玉狠狠骂了一通,赶出家门,但那鸡肉也不可能吃得下去了,扔了又可惜,看着那女人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陈秀玉一心软,还是把那些鸡肉全都给了她,那女人这才离开。
吕律今天碰到这老头,就很有种碰到那女人的感觉。
该不会是看中这些烤鱼和大碴粥了吧?
至于吗!
“大爷,你快别说了,赶紧吃吧!能吃多少吃多少,我们几个怕是很难有胃口了!”
吕律忽然很后悔给他递了个碗,感觉他用过后都很脏的样子。
看着老头笑盈盈的样子,眼神里总感觉满是狡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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