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凌晨下过一阵雨。天亮后,柏油路上遍布了一坑一坑的小水洼。
潜小麦套上小雨靴,拿围巾把脖子缠了个严丝密缝,在潜家人千叮万嘱后挑起篮子出门了。
原本潜家大人今天是不许她出门的,却无奈于潜小麦的缠功,和“与小朋友约好”的理直气壮,最终约定只许在方圆二里走动。
但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对不对?
今天是南江乡人的重大日子。据说,过了冬至日白天会一天天变长,黑夜会一天天变短。更重要的是,老人们说,这一天祖宗的灵魂会跑回家看看,是以每家每户都会郑重清扫庭院,备好“香烛鲜花纸钱银,八果八素并八珍”,好好祭祀款待祖宗。
这样特别的日子里,潜小麦小竹篮的内容也发生了变化,除了一两毛的小零嘴,还多了香烛、烧纸、金铂纸、银铂纸之类的祭祀用品。见状,潜小麦干脆连口号都改成了颤悠悠的“卖烧纸~烛~哎”。几次锻炼下来,还别说,潜小麦的脸皮与肺活量都大增,脸不红气不喘,随随便便就能扯开嗓门吆喝上一阵。
今天的生意非常不错,不仅引来了馋嘴的小孩,还把一大群老人婶娘吸引围拢了过来。农户人家虽然穷,但好歹给祖宗的都会十足十准备妥当。还没走出第三个小村落,小竹篮里的祭祀用品就已经倾销一空,而且大人出手都是轻飘飘的人民币哦。少了沉甸甸的米袋,潜小麦连走带跑,用不了一个小时就飘乎乎到了骆家村。
还没来得及到打铁铺,小溪边的沙地上,崔玲玲突然小跑着过来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了潜小麦的的衣袖,葡萄粒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兴奋地盯着这个对自己很好的小姐姐:“姐姐,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
潜小麦那个心潮澎湃啊,激动得大动脉突突直跳,餐风露雨走了十里路的疲惫刹时烟消云散。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挑担,伸手握了握妹妹冷得发红的小手,上面沾满了小细沙,想是刚刚在玩泥沙来着。问:“怎么不在家呢?今天外面湿冷湿冷的,小心冻着哦。”
崔玲玲却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兀自说着:“可是梦着梦着,姐姐就不见了,再也不来村子了……我就没花生饼吃了……”。
潜小麦早知道这个妹妹有点无厘头,也有实践经验了,但还是被奶声奶气的话语逗笑了。掂了掂崔玲玲身上皱巴巴的衣衫,把自己脖颈上的围巾给她缚上,才道:“不是说过了吗?姐姐每个星期天都会来的。你不要跑出来,在家乖乖等着就好。你还没回答姐姐的问题呢?”
崔玲玲接过花生饼,很珍惜地一粒粒掰着饼上的碎花生往嘴里送,情绪不免低落了些:“弟弟又生病了,爸爸妈妈去医院了。”
“今天过节都在医院,很严重吗?那你在哪里吃住?”
“我在伯伯家吃饭睡觉。”末了,又指了指身后一个稍大的小男生道:“就是大哥哥家。大哥哥说姐姐不会再来了,我不信,就一直等在这里。”
小男生一直在旁边傻不隆咚地看着,见两人谈到了他,不由大声表现起来:“玲玲,不要吃她的饼。她会把你带去卖掉的。我妈妈说了,她是卖女孩的小货郎。”
崔玲玲继续由着潜小麦替她整理衣服,一边弱弱地辩解:“这个姐姐不会的啦,她对我可好了。”
真不愧是我妹子,关键时刻绝对统一战线。潜小麦慢慢站起身,也不辩解,反倒冷冷地斜睨了那个小男生一眼,又倏地一笑:“你妈妈说错了,我不卖女孩,我卖男孩。……我是卖男孩的小货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