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潜家把崔玲玲安置在院子里,准备等事情了结了再露脸,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整个南江村现在早就议论得热火朝天了。茶余饭后,田间巷尾,水埠桥头,一向悄无声息的潜家继电视塔争地事件后再次跃上八卦榜。
一片口水泛滥中,有打心眼儿里羡慕的,如邹佰琼的爸爸邹国栋。刚从地里回来,路过李家门口,听一群人在端着饭碗边吃边议论,不由停下来也插了几句:“这杨勇真真是好福气啊。那天我去潜家杂货店买烟,正好看到骆家村崔打铁牵着个小女孩的手进门,那眉眼,当时不觉得,现在仔细一想,跟潜家大女儿十足十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文文静静,水水嫩嫩,看了连我也想再要一个。”原来男人也这么爱八卦。
听邹国栋这么一说,李梅君的妈妈可不乐意了,朝那几个人比划了几下筷子,道:“这管计划生育的都聋了吗?咋都不管了?都好几天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前两年,我娘家妹子生第三胎,才怀了四个月,他们就闻风上门死活拉去引产了。怎么轮到潜家就这么拖拖拉拉,半死不活了?我家孩子他爸说了,杨勇现在理亏,有把柄在别人手上了,那电视塔的钱不拿出来分掉,休想咱第二大队的人善罢干休。”
谁不知道你们第二大队的人想把过年买肉的钱摊到潜家头上啊。但闲着也是闲着,热闹嘛谁不喜欢看。这不,一个披着黑布棉袄蹲在地上扒饭的男人悠悠开口了:“看好喽,潜家这回是要大乱了。杨勇又不在家,苏家如不搞小动作就是老天爷最大的保佑了,另外两个女儿又嫁得老远。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背景没背景,他们这年是甭想过喽……”
在村里、在学校无论听到何种言论,潜小麦都保持粗放型神经左耳进、右耳出,缄口不语。没想到,一片落井下石嬉笑怒骂中,周二午后,溪边水埠头,竟让她听到了两个洗衣妇女的同病相怜。
挽髻的女人先幽幽开了口:“这潜家真是祖上积了德,送出去的孩子竟然会被送回来,这种事南江村从来没听说过。花钱就花钱呗,现在能有比孩子更精贵的东西么。可怜我家三丫头,现在都不知是死是活……?”
蓝布袄的女人大大叹了口气,埋头一边涂肥皂,一边接了话茬:“我家的也一样,大腊月里的,生下来都没喝过一口奶。我啊狠狠心,也不记挂了。这家里四壁空空的,三顿掺蕃薯丝,她在家也没好日子过。逢年过节的,咱也就让他爸多上炷香……要是她命好,老天爷会赏她一口热饭吃。要是命不好,也让她来生投个好人家,甭再来这犄角旮旯了……”
挽髻的沉默伤感了一阵,一件上衣洗干净绞好,抬头瞄了瞄四下,突然凑近身子轻嘲道:“听说,方家婆娘前两天去潜家了,被丽琴拉下脸辟头盖脸呛了几句……”
“甭提那晦气的。”还没等她说完,蓝布袄的女人拿起板刷在水里使劲甩了几下,狠狠地在粗布衣裳上刷得哧哧响,满脸悻悻地道:“我咒她们家女儿往后全嫁给歪瓜劣枣。就她们家那点破事还遮着掩着,当别人瞎眼了啊。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眼睛亮着呢,损了这么多阴德,活该他们家没儿子……都是这些眼线和小官狼狈为奸,数钱数到手软……这年头,国家罚款哪有动辄几千几千的,也没个文件没个收据,土匪啊。要不是后面有政府护着,我老早刨了他们家祖坟。”
挽髻的连忙推搡了她几下:“你轻点……被别人听见不好。改天咱们去杂货店买东西,也拐进去看看那孩子,听说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