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城外十里,清虚观。
谢芳踪缓缓吹了吹手中的清茶,品了一口,放下。
“此时造访,芳踪有何疑虑?”元清道长盘坐在对面,帮他添了一杯新茶。
“师父,您说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在短短时日内判若两人吗?”谢芳踪越想越可疑,神思不属,索性套了马来了清虚观问他师父,希望师父能替他答疑解惑。
元清道长不答反问:“芳踪觉得这茶如何?”
谢芳踪一愣,他方才喝得急,并未喝出是什么茶,于是他端起茶杯,又品了一回,方道:“茶是今年新出的云雾春茶,气味芳香,茶香甘冽。”
“那你觉得此壶有何不同?”元清道长指着桌上的茶壶。
谢芳踪不明所以,瞧着那茶壶,茶壶三年前他亲手送给师父的那套茶具,并无不同,他看了半晌,看不出所以然,只能摇头:“请师父明鉴。”
“回去吧,心若不静,必生魔障。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切都是虚妄罢了。”元清道长收了浮尘,起身离去。
谢芳踪依旧一头雾水,想要追上去再问:“师父,弟子不明白。”
门口的小道士拦住他:“师弟,天色不早了,改回了,师父也该休息了。”
谢芳踪无奈,只能辞别,小道士看他一脸茫然,不由得追问元清道长:“师父,为何这次你不为师弟答疑解惑?”
“惑由心生,他心上染尘,看不清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愿他能明白这个道理。”元清道长叹口气。
小道士不解:“师父月前不是说天有异象,时局将变,难道师弟的命数还是孤煞星当道,全无改变?”
元清道长摇头:“不,他红鸾星和孤煞星同时动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但愿他能明白为师的话。”
谢芳踪坐在马车上,冥思苦想师父的话,忽然灵光一闪。
他明白了,旧壶装新茶,壶依旧是那个壶,茶却不是原来的茶了。
苏翎办成了两件大事,心情大好。
心情好,人就容易饿,更何况马车里还放着这么多好吃的,香味飘得整个马车都是,她肚子都咕咕叫了好几回。
孟容坚持要送她回苏府,苏翎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到了门口,孟容才下车要走,苏翎赶紧叫住他。
“孟师兄,等一下。”
也不知道他现在一个人住哪儿,苏翎让春熙把水晶肘子拿出来递给他:“这个你带回去吃,那笔钱应该够你租一个院子,你好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慢慢找你爹吧,虽然人海茫茫,但是说不定哪天你们就碰上了。”
苏翎很想说你爹就是孟淮山,但是说出来就露馅了,毕竟人家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爹什么样,她要是知道,那不是见鬼了,所以只能等下次孟淮山到书院来,她再想办法让父子相认。
也算是他们父子没有缘分,昨天孟大统领都到书院了,孟容却偏偏不在,今天孟容去了,孟大统领又不来了。
“谢谢师妹。”孟容十分珍惜的抱着怀里的肘子,看着苏翎的眼神仿佛有光。
母亲过世后,再没有人这么关心他了,他以为从今往后,便是他一个人踽踽独行,却原来还会有人,愿关心他,愿意与他同行。就算再也找不到父亲,他也要跟随在她身边。
苏翎被他看得莫名,避开视线打发他走:“赶紧回去吧,肘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孟容点头,抱着肘子走了,苏翎长舒一口气,转过身,忽然发现一道冷幽幽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那眼底的黑暗,仿佛一汪寒潭,还潺潺地冒着冷气。
苏翎倒吸一口凉气!
楚BOSS什么时候到她背后的?
而且眼神还这么渗人!!!
这些日子他虽然冷漠,但还从未如此渗人的看着她,那感觉,仿佛是初到此地,楚白对她尚且恨之入骨时看她的眼神,如毒蛇般的死亡凝视。
她有些瑟瑟地开口:“表哥,你回来了?”
“去了何处?为何晚归?为何与他同行?”他声音是真的冷,不带任何感情。
当真是死亡三连问,苏翎许久未来的恐惧油然而生,被楚BOSS支配的恐惧再一次浮现,依旧是那个狭小昏暗的茶馆,楚BOSS一身月华不染尘埃,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的问她:“求生还是求死,还是生不如死?”
苏婉翎摇摇头,把恐怖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赶紧招手让春熙把买来的吃食和文房四宝拿出来,献宝似的摆成一排:“我下学了觉得无聊,便去街上逛一逛,想起荟萃楼里的菜好吃,便特地给表哥买回来尝尝,还有这些文房四宝,在书院的时候表哥不收,我就带回来了。”
楚白依旧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苏翎舔了舔唇瓣,继续解释:“后面这个问题我能不能回去再解释,因为说来话长,而且实在是不适宜在这里说。”
楚白不说话,淡漠的转身而去,苏翎顿时松了口气,这应该算是同意了吧。
她抱着笔墨纸砚,让守门的家仆去车上拿菜,自己屁颠屁颠跟了上去,正好撞上春六,春六着急忙慌的,都快腊月了,额头上还一头的汗,显然也是吓的。
“小六,你家主子什么情况?今天怎么这么吓人?”没道理啊,她好感度刷了这么久,虽然最近无甚长进,也不至于直接降至冰点吧。
春六恨不得抱着三小姐的腿哭一场,他不想跟着表少爷了,表少爷太吓人了,但是他不敢,只能如实答。
“今天表少爷一回来就被夫人叫到紫湘院大骂了一顿,说是早晚没有与您同行,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便要表少爷偿命,还罚他今晚没有饭吃,让他出来门口迎接您,若是您日落之前未归,就罚他跪在门口等,说……”春六欲言又止,不敢往下说。
徐氏作死吗?好端端的骂他干啥,还骂得这么难听,怪不得他刚才眼神这么吓人,不过春六这小子怎么回事,话说到一半怎么不说了,这战战兢兢的模样,难道徐氏还说了什么更不堪入耳的话?
“说,夫人还说了什么?”苏翎瞪着他。
春六结结巴巴:“夫人……夫人说,表少爷……不过是寄人篱下的野种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说他不过是您脚下的一条摇尾乞怜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