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灰茫,迅疾的狂风携起阵阵雨浪,祠堂大门被雨点击打,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宛南将门窗紧闭,点亮了祠堂灯架上的烛火。
勋南趴在木窗旁,听窗外的风雨声,突然转头对姐姐说:“姐,风这么大,家里的瓦片又要被刮跑啦,漏雨的话怎么办?”
家里就剩一个屋能住了,再被这风刮几下,不塌也得漏水了。
宛南倒是淡定,她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说道:“不怕,等雨停了,我回去看看,总会地方住的,姐姐在呢,别担心。”
弟弟虽然年纪小,但因为自小寄人篱下的缘故,他比一般的孩子要更懂事,也更敏感。
他知道自家的屋子估计撑不住这样大的风雨,上次这样的风雨天,家里就塌了一间屋子。
他也知道,他们无处可去。
宛南正坐在蒲团上,细心的擦拭一个铜制的云纹朱雀熏炉,神情平静。
小男孩却无法平静,心里只有对生活的茫然和惶恐。
“姐,”弟弟趴到宛南背上,伸手搂着姐姐的脖子,小脸皱着,显示他此时很伤心。
“我们能不能不住到堂伯家,我不想去。”
这几年他们虽在堂伯家中吃饭,但大多时间都是住在自己家祖屋里。
因为堂伯母说,他们家里没有多余的屋子了。
当然这不过是伯母不愿收留姐弟俩而找的借口罢了,看在父亲面上,以及那一亩水地,不好拒绝这俩托油瓶,才答应管饭不管住。
现在父亲没子,房子没了,姐弟俩要是住到伯父家,还不知道有多讨人嫌。
想想就知道日子不好过。
还有那个小心眼的堂姐,以及凶巴巴的堂兄。
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瞬间觉得,他太难了。
绝望到想哭。
然后他就真哭了,趴在宛南背上,哭的直打嗝。
宛南无奈的放下熏炉,把弟弟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放心,我们不住堂伯家。”
弟弟止了哭声,哽咽着问:“那我们要住到哪里去?”
宛南微微一笑,神情温和,眸光沉静,莫名有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小孩子,不要操这么多心,”宛南伸手点了弟弟鼻尖一下,说:“眀天你就知道了。”
弟弟还是一脸茫然,明天就知道了?
明天是天不下雨了还是屋子不塌了?
还是那个传说中的父亲能活过来了?
大雨一直下,直到天刚擦黑,整个村子淹没在瓢泼大雨里,风雨呼啸声中,似隐有轰隆声从远处传来。
似猛兽在山林咆哮,又似山石在崖中滚动。
宛南和弟弟互相依偎着,坐在蒲团上。
宛南拿着一本厚厚的旧书,给弟弟讲陆氏家族的起源。
宛南:“相传,我们陆氏家族的历史,可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我们的先祖,便是发明了刀耕火种的神农氏,我们都是神农大帝的后人。”
弟弟昏昏欲睡,左耳进右耳出。
宛南随手翻了几页,觉得这什么陆氏家族史就是编来骗小孩子的。
都是华夏子孙,谁还不是神农后人了?
她又翻了几页,看到上面说陆氏家族族谱上有记载的,便有七十二代子孙的名册了。
到了弟弟这一辈,便是七十三代勋字辈。
宛南觉得无趣,她把书放回到柜台中。
祠堂大门被打开,一个裹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少年走进来。
是族长家的长孙,给姐弟俩送饭来了。
“年哥。”宛南连忙起身,迎上去。
“这么大雨,怎么还过来了?”宛南很惊讶。
陆风年从门口里挤进来,狂风呼啸着,迅疾的雨点立刻往门缝里灌。
少年连忙回身把大门关上,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滴水。
湿透了地额发黏在额头上,少年把斗笠取下,随手捋了把头发。
皱眉说:“我若是不送饭过来,你们姐弟俩可就得饿肚子了,雨这么大,你也没办法出门。”
这几天的饭菜都是家族里提供的,前几天都是宛南过去族长家领,今天她还想着雨太大,饿一顿便算了。
却没想到族长这么尽心,会让自己的长孙亲自送饭。
宛南伸手接过少年递过来的食盒,感动的说:“族长真好,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我们。”
陆风年递着食盒的手一顿,嘴角抽了抽,突然有点后悔给她送饭了。
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当然来不及,弟弟已经欢呼着狂奔而来,扑到少年身上。
“年哥年哥!有吃的吗?”
对着弟弟亮晶晶的眼睛,陆风年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有,今晚有芋头粥,又粉又香。”
“哇。”勋南一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宛南把食盒放在地上,端出来两碗芋头粥,一叠咸菜,一叠咸鱼干,一叠炒青菜,因为供桌不能用,她便把食物一一摆放在地上。
弟弟立即跑过来,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姐姐。
姐姐没有动筷子,弟弟也不能动,他看着姐姐的目光中带着催促。
宛南跪坐在地上,仰头看少年:“年哥吃过了吗?”
看着少女弯弯的眼睛,以及脸颊两侧那两个深深的酒窝,少年耳根微微红了红,依旧皱眉,没好气道:“当然吃了,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这鬼天气,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烦死了。”
宛南笑着说:“雨大路滑,路不好走,年哥还是早点回去,不要随便出门的好。”
毕竟山洪马上就要来了。
少年一听这话,觉得少女也太不知好歹了,他千辛万苦给她送饭,竟然不说谢谢,还要赶他走!
“我知道,要你说。”
少年烦躁的说,随即带上斗笠打开门,头也不回冲到门外,没好气的说:“我走了。”
话没说完,门就“嘭”一声给关严实了。
宛南愣了愣,她感谢的话都还没说呢!跑的这么快,不过早点回去也好,毕竟今夜真的不太安全。
看来这次冒雨送饭,族长可把大孙子给逼急了。
看年哥烦躁的表情,肯定对这次送饭极其不愿。
看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自己还是不能贪懒,免得麻烦了别人。
勋南蹲在一边可怜兮兮:“姐姐,我可以吃了吗?再不吃就要凉啦。”
宛南把筷子递给弟弟:“快吃。”
吃完饭后,把弟弟安顿睡好,宛南就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听外面的动静。
祠堂就在村子西南处,面向南方,宛南在窗户中往外看,能看见雨夜朦胧中的南坳果园。
轰隆声响从远处奔来,暗夜里仿佛迅猛的兽群,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
宛南安静的立在窗子边,听到那山洪从远处奔来,眨眼间便冲垮了周围的山木,树木断裂声在风雨声中格外清晰。
宛南安静的把窗户关上,默默回到弟弟身边,掀开被子躺下。
事情的发展和前世一模一样。
山洪来了,瑜哥的答复没来。
所以,那亩水地他是没有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