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
一条悬在半壁崖的官道上,两个女子快马疾驰。
“公主,西黎皇上派人追杀,太子重伤,命在旦夕,想要再见公主一面,请公主前来。”
这话一直在烈斓汐脑中挥之不去,一遍又一遍的回荡,撞击心房。
是痛。
焰尘翼,你当真一点活路不留给他,非要治他于死地吗?
马鞭在风中飞扬,狠狠的抽打在马身上,马嘶鸣,疾驰得更快。
楚陌,你一定得等着我。
一队人马迎风踏尘,迎面疾驰而来。
“娘娘,是太子他们。”
夏歌看着前方疾驰而来的人马,放慢马速。
真是楚陌他们,他没有重伤。
烈斓汐顿时有了一份心安,勒住缰绳,马踏蹄而停。
迎面而来的人马,在她身前停下。
“斓汐。”黎楚陌翻身下马。
“楚陌,你没重伤?”烈斓汐下马,站到黎楚陌身前,“你怎么回来了?”
她一把大火烧了桃华宫,自己深陷火海,用命做赌注,营救他离开,他怎么又回来了。
“他喂你喝下堕胎药,亲手打掉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对不对。”黎楚陌痛心的看着她。
他怎会知道,她没了孩子。
算计,他们又被人算计了。
“斓汐,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好心疼。”
黎楚陌见她悲痛溢在眼眶,闷着不言,一手疼惜的抚上她的脸。她消瘦身姿,没有神采的面容,看得他好是心疼。
他曾用生命爱护的女子啊!曾经那个清纯胜似花颜般的少女,得承受多大的心里伤害,才会失去神采,变成这副让人心酸的模样。
“楚陌。”
烈斓汐湿了眼眶,嘶哑了语调。
黎楚陌将她深深的拥抱,“想哭就哭吧!把你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一句暖心的话,憋在心里的委屈像是找到了突破口。
烈斓汐不再压抑,放任自己在黎楚陌的拥抱里毫不顾忌的抽泣。
这个曾想给她一世长乐无忧的人,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安抚。
她没了孩子。
她期盼五年,盼来的孩子,被她深爱的人亲手喂下堕胎药,化成鲜血,刺目的流掉了。
委屈,苦楚,悲痛,全都随着泛滥成灾的泪水流淌出来。
待到拥在怀里的人哭够了,黎楚陌轻言道:“斓汐,跟我回东旭国,只要你愿意,我依然娶,一如既往地爱你。”
尽管,他们的人生轨迹早已经变了模样,她已嫁他人,成为了西黎皇上的妃子。可他对她的爱从未有变,只要她愿意,他依然娶她,待她亦如从前。
“楚陌,谢谢你!我不会离开西黎。”烈斓汐红肿双眼满是感激。
她不是不想回,是回不去了。
他还是东旭太子,可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他宠爱的斓汐郡主。
她是皇上亲封,和亲西黎的宁安公主,西黎皇上的妃子。
“他亲手喂你喝下堕胎药,让你失去孩子。他都这样伤你了,你还要爱着他。”黎楚陌深感痛心的推她站立,双手重重的捏住她的双肩,为她心疼到愤怒。
当他得知,她被那人亲手喂下堕胎药,痛失孩子,他不知自己有多为她痛心。
如此狠心伤她的人,她还要留恋,还要爱着。
他好懊悔,好遗憾,遗憾当年没能娶了她。他若娶了她,她又怎么受到如此大的伤害。
“从我踏出东旭,西黎便是我的归土,他便是我的归宿。”
烈斓汐看着黎楚陌,双肩的疼痛,仿佛快被他的重力捏碎骨头,她不叫疼。
他愤怒,是为她痛心,他终究还是那个最爱她的人。
“楚陌,你快走,一会他要是追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见他安好,她可安心。
她心里清楚,焰尘翼一定会追来。他一旦来了,黎楚陌想要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怎忍心见你受了伤害,留下你离开。”黎楚陌不忍,不舍。
“娘娘,皇上追来了。”
夏歌一句提醒,烈斓汐回身看去,身穿明黄龙纹锦衣的焰尘翼打前,带领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在她身前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肃冷的扫了黎楚陌一眼,目光落到她身上,幽深的眼中凝聚痛心的怒气。
“你要跟他离开?”
“我没要跟他离开,你放他走。”
她没想过要离开他。虽然,他伤了她,亲手喂她喝下堕胎药,让她痛失了他们的孩子。
“你既然如此伤她?亲手喂她喝下堕胎药。”黎楚陌愤怒的质问。
“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焰尘翼面色阴寒的怒对。
“我曾用生命爱护的人,却被你如此伤害。”黎楚陌一身肃杀之气,拔剑怒指。
“她是朕的女人,你还敢对她心中存爱,若不是因为你,我们何故走到如此地步?”焰尘翼眼中怒气凝聚成阴寒的杀气,拔剑相对。
若不是他黎楚陌到来,何来那多事发生,他们之间又何来裂痕,让他痛失了他们的孩子。
眼前这个人就该死,他本意放他黎楚陌离开,他黎楚陌还敢回来,妄图带走他的人。
“你放他离开,我跟你回去。”
烈斓汐见两人对视,杀气凝聚双眼,抓住焰尘翼的手臂哀求,试图阻止。
“你那么在意他,我便让他把命留下。”
焰尘翼愤怒至极,挥手一甩,烈斓汐踉跄退步,切齿痛恨的一剑向黎楚陌刺去。
“你伤她几分,我便为她讨回几分。”黎楚陌不甘示弱。
刀光剑影,两人绝命相杀,像两头发怒的狮子,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眼看一剑逼近黎楚陌的胸膛,烈斓汐闪身而去。
“斓汐。”
“娘娘。”
惊呼荡彻山崖,血染胸膛,烈斓汐胸前艳开血色的红花。
绚丽的色彩,代价是刺目的痛。
“你当真那么爱他,愿为他而死。”焰尘翼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动,怒红了双眼,“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永远也比不上他。”
一语似剑,比刺进她胸膛的剑还要伤痛人心。
他们成婚五年,她全身心的交付所有,既然还抵不过当年一句随口说出的气话。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放下心中的芥蒂。
话语伤人,比锋利的利器伤身更痛人心。
“他是家人,你是爱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人死在爱人的手上。”烈斓汐心痛的哀求,“放他离开。”
“我若不放他走呢?”焰尘翼决然道。
烈斓汐慢慢握住剑柄,一把夺过,抽离身体,横架在自己脖子上,“那我今日便死在这里?”
“你把剑放下,我放他走。”焰尘翼惊措,深感痛心,怒视黎楚陌,“在朕还未反悔之前,赶快给朕消失。”
“楚陌,你快走。”烈斓汐催促。
“斓汐,别做傻事,你把剑放下。”黎楚陌迈进两步,试图安抚。
“快走啊!你想看着我死在这里吗?”烈斓汐嘶声力竭的吼道,见黎楚陌不为所动,对一群护卫大吼:“秦煜,你们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带太子离开。”
“太子,我们快走。”秦煜上前。
“斓汐。”黎楚陌心疼的看着她。
烈斓汐把剑逼近,脖子处抹出一条浅浅的血痕,“快走,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太子,走。”
黎楚陌畏惧,不敢在停留,被秦煜强行带走。
一队人马疾驰远去,焰尘翼安抚着伸出手,“他走了,你把剑放下,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宫看太医。”
“我不想回宫了。”
烈斓汐摇头退步,迎风立在了官道外的悬崖绝壁上。
那个让她伤痛的皇宫深院,她真的不想再回了。
“你若敢死,我就出兵踏平东旭。”焰尘翼慢慢逼近,额间青筋暴起。
“呵!”烈斓汐凄楚的笑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威胁我。我一介女子,怎担得起一国的存亡,你想出兵踏平东旭,那你便去吧!自古没有哪一国能够长盛永存,东旭要亡,那是它的定数。”
她连国都不顾了,焰尘翼慌了,“汐儿,别再闹了,把剑放下,到我身边来。”
“焰尘翼,你曾说,我射你一箭,你要让我一生偿还。今日,我受你一剑,我们两清了。”烈斓汐脸上是苍白的决绝。
“不要,汐儿,你快过来,我们还没有两清,也不会两清。我承诺过,要爱你宠你一生。我还欠着你,欠着你很多很多的爱。你过来,我依然还像从前那样爱你,宠溺。”焰尘翼伸长手,小心翼翼的靠近一步。
她是他生命里的阳光,她若没了,他的生命就褪色了。
“可我累了,不想要了,也不想再被你束缚了。”烈斓汐脚步轻浮的小退一步。
“娘娘,不要,你不要丢下夏歌。”夏歌眼中坠泪。
“夏歌,好好活着。”烈斓汐郑重一言,转看焰尘翼,毫无眷恋,“焰尘翼,从此我们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手中剑落,脸上笑容苍白在风中。
“不……”
焰尘翼嘶声力竭的冲过去,一片飞舞的衣角凉过手心。
一抹身影风中坠落,衣裙飞舞,似坠落的蝴蝶。
曾有人说,他们是命定的缘,也是命定的难。彼此信任,方能化开这命定的难。
可他们终究没能化开这场命定的难。
秋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像马蹄震震,过往种种在眼中浮现,被风吹向那些璀璨记忆的来处。
……
那年三月初,燕都城外,他带领千军万马攻城。
她一袭红衣飞扬,手持弓箭,立于城墙之上,看着城外,汹涌的西黎大军黑压压一片,似巨兽袭来,千军万马震踏,尘土飞扬,如巨兽的利掌,重重的踏在燕都城外,震地三尺,将燕都边城多年平静踏得粉碎。
“呜……”
嘹亮的号角响彻燕都内外,如龙吟虎啸,刺破云霄。
两军相杀,城墙之下刀兵相戈,混战一片,马踏残尸,血溅城墙。
敌方阵营中,一个跨着白色骏马,身穿金色战袍的身影,成为厮杀混战中一抹独有的亮色,像一朵触目艳开的金莲,高贵圣洁不可污浊。
烈斓汐搭弓,拉满手握弓箭,对准那一抹独有的亮色。
焰尘翼身穿金色战袍,傲然挺立的跨于马背之上,一双幽深的黑眸,凌睿冷然,一场厮杀,冷眼观视。
他目光落向城墙之上那一抹红色的身影,艳彩妖娆,有着一种神秘的诱惑,激起他有种想要探清的欲念。
那一抹身影是谁?
他不由心问。
突然间,黑沉沉的天幕,被掩藏的太阳撕裂一道口子,耀眼夺目的光芒破云而出,刺目的耀眼。
可谓天赐良机。
烈斓汐当机立断,看准这一时机拉弓出箭,借用阳光的掩护,以箭无虚发之名,一箭射向金色战袍之人的胸膛。
一束阳光刺目耀眼,城墙之上那抹红色成为落眼虚影,焰尘翼抬手一挡晃眼的光,一箭顺光而来。
“嗯。”
胸膛顿感重击一痛,焰尘翼本能的闷哼一声,一箭直入胸膛。
他中箭了。
一手捂住胸膛中箭之处,血染手掌,他触到自己血液的温热,锐利的目光死死的看着城墙之上那一抹红色,身体剧痛失力,慢慢马背坠下。
烈斓汐看着射去的一箭直中对方胸膛,扬唇一笑间,好似一道锐利如鹰的目光隔空袭来,她隔空迎对之际,金色身影马背坠落。
焰尘翼“嘭”的一声坠马倒地,跨马于他身侧的将领惊愕。
他们堪称神人的太子中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