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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父女相杀,人间惨剧,但为人子女逼迫父母杀自己,那更是惨绝人寰。
谢远见明谨此举,似风暴凝聚,似暴怒至极,骤然扣住了腰上的剑,铿!
剑拔出。
褚兰艾等人变了脸色,苏太宰等人也呼喊了,“谢国公,不可!”
“主君!!!”
毕二等人惶然,齐齐跪了一地,二房三房的人也都忍不住想冲破院落封锁想到这边来。
但他们过不来,只能看着主院中的父女以剑相对。
然后,谢远手腕一转,将剑对着隔壁院中的人。
“你若敢像你母亲一样自寻死路,我便将那几个你最喜欢的弟弟妹妹活埋了。”
“阿谨,你知我做得到。”
他倒也从不否认自己的狠辣无情,谢家人基本都有自知之明,可真正见到了,还是挺吓人的。
刚刚才冲破丫鬟嬷嬷阻拦的明月眼前一花就见一个暗卫扣住了自己的脖子。
明月:“!!!”
而明黛跟明容眼前也抵了剑锋,遑论另一个院子拐角被拦住的谢之檩,已然被按在了柱子上。
为人父母,许氏等人惊恐无比,不知所措,亦不敢动弹。
因为他们知道谢远真做得到。
而明谨见到这一幕,愣了下,后笑了下,微仰面,看着漫天飞雪,那雪花冰凉落在她面颊。
天底辽阔,千里雪封。
目光再悠远也度不过这无边雪夜,看不到远方之境,就好比她的一生。
她的神色似苦,又非苦,只喃喃道:“百年世家,无非积德行善...行善,再行善,克己复礼,明惑守心。这是祖父当年教我的。”
她低头看了下手里的草鸡帽,沉吟片刻,手腕松了,将剑轻轻放下。
可边上的毕十一不敢松一口气,只小心翼翼看着明谨。
他看到了明谨眉眼微垂,对主君说:“父亲,你自认了解我,却也未必知道我并不会寻死。”
“可还记得四年前我说过的话?”
谢远皱眉,似想起了什么,面色突变,还未开口就见明谨顾自淡道。
“世家百年,过犹不及,若有翻覆,为你谢远之女,我必为娼妓。”
“住口!”
谢远厉喝,面目狰狞,似动怒到了极致。
林氏忽然想起自家夫君夜里偷偷跟她的交谈,提及明谨四年前曾激怒大哥,她恍然,所以是这句话?
明谨无所惧,神色淡薄,眼中之无情,之冷意,于眉眼低垂处百般惆怅。
“我太像你,自小也不甘人之下,只要我想,没人能赢过我,倒也不枉你跟祖父如此费心教养一场。”
“若我不死...我不会像阿珠一样悬梁自尽,即便是娼妓,我也会是笼中花魁。”
她伸手,抚过眼角,让淡淡将出的泪意在指腹下碾磨成痕,在眼角留下淡淡的胭脂媚色,唇角微勾,无怯意,尽魅惑。
事到如今,她连哭都不愿意。
轻抚过放下的剑,低头将它轻轻插在了雪中,然后她抬头,对谢远轻轻道。
“若不死,娼妓无子。”
既为娼妓,自永无子嗣。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帽子,眼底有了无边的涩意。
心中默念:百年世家,无非积德行善...行善,再行善,克己复礼,明惑守心。若是不端,终为诅咒。
却又无泪可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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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面色潮红了些,嘴唇却褪去血色,而明谨不再看他,松开剑柄,弯腰捡起地上的披风,轻轻抖去上面的雪花,然后将它小心包裹了帽子,搭在了手腕处,回眸朝主屋这边一群人看来。
那一眼,没几个人看得透,只见她微曲膝翩翩行礼,然后侧身往边上的拱门走去,形单只影,风雪相随。
但在过拱门时,明谨似想到了什么,顿足,问:“你将她葬在了哪里?”
“血肉无存,我只找到她的头颅。”
“那你将她的头颅葬在哪里?”
谢远闭上眼,道:“帝王权术,不从者皆为谋逆,却不能为人所知,只一并火油烧飞灰。”
明月等人惊恐,齐齐沉痛看向明谨,但明谨也只是失神了下,背对着谢远,最后淡淡一笑。
“也好,这人间本也留不住他们。”
然后就走了。
而谢远只一低头,吐出了一口浓血。
雪上红痕,跟不远处明谨留下的血迹相互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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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谨过走廊的时候,见到明月几人站在那,她愣了下,与之对视,半响,明月忍不住窜了过来,冲到跟前,想抱明谨,又不敢,满脸的泪水跟鼻涕,抽抽嗒嗒的,老一会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才颠三倒四憋出一句话。
“我...我还没表演...我...胸口碎大石,你还看吗?”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不懂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发生这么多事。
一夜还没过去,天就变了。
明明之前好好的。
明谨没说话,目光幽凉如水,既不肯崩溃决裂,也不肯修缮无碍,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抱了下明月,脑袋轻轻放在后者肩头,似乎呼吸了一下,那漫长微弱的呼吸,可能更是一种叹息,疲惫,茫然,还有说不出的感伤。
明月倏然不敢再说什么以后还能不能有下次一起泡温泉了。
怎么敢问,怎么能问。
过了一会,明黛才沙哑说:“先包扎手吧,不然要废了。”
明月回神,这才急匆匆喊人,而芍药跟擅医的女暗卫已经在边上等着了。
内屋,暖炉生火,明黛跟明月坐在一边有些焦躁不安,但竭力安静,而明容则是在泡茶,动心忍性,直到一壶好茶水出炉,这时候伤口也包扎好了,明谨眼前多了一杯茶。
她看着明容,后者站在跟前,融在屋内暖洋洋的光晕中,对她说了话。
“说是家国天下,但其实很多处于家国天下之争的人,其实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天下。”
“我已成婚,是没机会了,你还有,出去走走吧。”
明容拉了明谨完好的右手,将温暖的茶杯递到她手中,将她手指合握收拢。
“江川流岁月,山海逝光阴,把一生寄于天地也很好。”
她的话太深,明黛都不是很懂,何况明月,但明谨能懂,她跟明容对视,后者身手摸了下她脑袋。
明黛跟明月倏然明白为什么明谨往日会有类似的小动作。
长幼陪伴,年少扶持,在一生之中,每个人的身上都会留下别人的影子。
或是痛苦,或是迷茫,或是成长,但都是不朽的时光。
而在她们走后,芍药才露出惊痛之色,半跪在躺卧在软榻上的明谨跟前,“姑娘,姑娘...”
纤白的手指抚过眼睑,她轻轻一叹,“替我拿纸笔。”
芍药一惊,但瞧着明谨情绪尚算稳定,便乖乖转身去书房拿纸笔,她一走,明谨便掏出手帕覆在嘴上,过了一会,手帕一片猩红,她看了一眼,眉宇淡漠,只将它团起,扔掷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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