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纸砚拿回来之后,弘晖坐在阿玛的腿上,睁大了眼睛就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东西。
这些都是不陌生的,从前在额娘房里也不是没见过,但是他很少见到额娘用。
四阿哥抱着弘晖在桌案前坐稳了,握着他的小胖手就微笑道:“如你所愿——咱们来写大字。”
冰冷的笔杆一碰到手上,看着面前漫无边际铺开的纸张,弘晖转头看到额娘站在旁边,脸上还挂着微妙的笑容。
他忽然就有些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弘晖蹬着小胖腿,就想从四阿哥膝上下来,还企图引开四阿哥的注意力:“阿玛,弘晖想吃糕糕!”
四阿哥疼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慢条斯理地道:“做一件事便要有一件事的专心,你等写完了大字,再去吃糕饼。”
宁樱在旁边拿了个糖球就喂到了儿子嘴里。
弘晖这下连退路都被堵住了——他微微鼓着腮帮子,一脸无奈。
四阿哥抬头冲宁樱看了一眼,就看她对着自己捂着嘴笑了笑。
然后一转身出去了。
宁樱到了正屋里也没闲着,刚刚坐着喝了一杯水果茶,就带着清扬起了身。
她先去了灶火间吩咐了力士明天早上要准备的早膳。
然后又去三格格那里看了看。
婷儿是守在三格格旁边的,另外几个乳母见侧福晋过来了,都纷纷跪下请安,又把晚上三格格喂奶,把尿的情况说了一遍。
别看三格格哭声小,但是精神头却很旺——躺在悠悠车之中,嘴里咿咿呀呀的发出一声声短促的音节。
大人们在旁边说着话,她虽然听不懂,却也能自言自语,颇得其乐。
宁樱转头看着看着就笑了。
本来小宝宝的声音就是奶声奶气的,可是女儿的声音好嫩呀!
真像个女孩子秀秀气气的样子。
宁樱趴在悠悠车旁边,就把自己身上的荷包解了下来,拿着流苏穗子逗女儿玩。
晃动的流苏穗子很快就吸引了三格格的注意。
她睁大了黑水晶一样的眸子,往半空中伸出了小手。
三格格没有握流苏穗,却握住了宁樱的一根手指。
说是“握住”,其实也不过是几根手指攀在母亲手指上罢了。
宁樱心头一颤,只觉得仿佛女儿这几根小小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心尖一般。
她嘴角含笑,低头凝视着三格格,却忽然听见书房那边有了动静。
有脚步声啪嗒啪嗒地跑了出来。
这声音不用问都知道是弘晖。
估计是这小子练完大字出来了。
宁樱刚想起身,一回头,却看弘晖挥舞着两只小胖手,自己跑进来了,冲着她就苦着脸,如见了救星一般喊道:“额娘!”
他手上还都是墨点。
乳母和嬷嬷追在他后面,口中喊着“二阿哥!”,手里还拿着干净帕子,要给他擦手上的墨迹。
却已经来不及了。
弘晖身子向前一扑,一头扎进额娘的怀抱,两只小胖手猛地一抱额娘的大腿。
宁樱身上的旗装顿时成了水墨写意。
宁樱:……
她挥了挥手,示意乳母和嬷嬷去打盆清水来。
哪里还用得着她吩咐?婷儿见状,早就起身到外面去灶火房,让人送热水了。
很快,装满热水的铜盆送进来,宁樱特意让人放着离三格格的悠悠车远远的,然后才把儿子拉了过去。
她低头握住弘晖的小胖手,一边给儿子洗去手上的墨迹,一边就明知故问道:“怎么?练大字不好玩吗?”
弘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背捂着脸,一脸悔不当初。
他痛心疾首的摇着头:“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他一边说,一边就张开两只小手给额娘看。
宁樱就看儿子展臂向两边,只抬到一点点高度,就重新放了下来。
像一只被雨淋湿,想努力打开翅膀的小鸭子。
他气鼓鼓地道:“练大字,一练好多张,阿玛还不允许弘晖歇歇——弘晖的小手都累酸啦!”
……
晚上就寝的时候,宁樱特意过去看儿子写的大字。
四阿哥还在书桌前看书,听见动静一抬头,看宁樱进来了,他问她:“弘晖睡下了?”
宁樱轻轻点了点头。
她走到桌案旁边,目光在桌上扫了扫,趁着四阿哥没注意,就把旁边一叠歪歪扭扭的白宣拿过来了。
这一看肯定就是弘晖的作品了。
和她估计得差不多:练大字从笔画先入门。
宁樱嘴角含笑,看着纸上儿子留下的笔迹:有的运笔极沉稳,一气呵成。
有的却像蚯蚓爬一样,歪歪扭扭,后面还拖着个大墨点子。
就差没把纸给戳通了。
她想了想就明白了:写的顺畅的——是四阿哥亲手把着弘晖的小手,在纸上一笔拖出来的。
至于那些蚯蚓爬:自然就是弘晖自己的笔迹了。
可能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香——宁樱手里捏着这些蚯蚓爬,一时间都有些舍不得放下了。
她打算明儿让人专门拿木箱子一张张按顺序收起来,配上防蛀防蛀的香包,再收到库房去。
等到儿子将来大了,娶妻生子——若是谈到小时候的趣事,也好让他看看自己刚刚学写字的时候,留下的笔迹。
她一边想一边就噗嗤直乐,站在桌子旁边跟收集珍宝一样的收集着儿子的杰作。
四阿哥提笔写着写着,开始还没注意,后来一抬眼,看宁樱忙得不亦乐乎。
他另一只手就伸了过去,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袖子:“这是做什么?”
宁樱软声细语的给他解释了:说自己要把儿子的笔迹留着,做个珍藏。
四阿哥听着,开始还是微笑着的,慢慢的,他手上的笔就停住了。
他忽然就想到了在紫禁城里,自己小的时候。
佟佳氏也是如此——将他小时候,还没进上书房前留下的习作,一张一张的都存了起来。
还有一些稚气的画,什幺小马儿,小狗儿之类的——四阿哥后来长大了一些,自己看着都不好意思,佟佳氏却当个宝贝一般。
有一次不巧,这画还被五阿哥瞧见了。
大概是为了照顾四阿哥的自尊心,素来厚道的五阿哥狠狠的憋着笑。
憋着一张脸从脖子跟到耳朵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