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领着众人来到叛军青木枯荣大阵之前,又看了阵法片刻。就见那大阵的阵门打开,青藤居士站在门后,对王丰道:“王道友,现在退去还来得及。”
王丰笑道:“我辈修士,岂有临阵退缩的道理?你若真能击败我,那说明张淮确有……。若连我都不能击败,那他还是趁早回山隐居,再不要插手天下之事,以免他日落得个举族夷灭的下场。”
青藤居士笑了笑,道:“你先能破了我的阵法再说吧!”
说着,青藤居士回身返回阵中,抬手发一个掌心雷,将阵法展开,随后扬声道:“王丰,你若真得冥顽不灵,那就进阵来吧!”
王丰闻言,当即将本命灵镜祭在头顶,垂下道道金光护住全身,然后才迈步进阵。进入阵中,就见周围景象一阵变幻,天地间仿佛变成了草木的世界,入目处全是草木藤蔓。
眨眼之间,所有草木藤蔓都疯狂地生长起来,青草化作刀剑,往王丰割来,藤蔓化作绳索,往王丰绑来,各类树木的树叶化作飞刀,往王丰射来,树干化作一根根巨木,往王丰撞来。
一时之间,整个天地就像对王丰充满了满满的恶意,疯狂地对王丰倾泻着杀机。
好在王丰有本命灵镜护身,又身穿金芒神甲,加上十精四神胜负握机之决的每每能在冥冥之中不可思议地指引着王丰做出最有效的应对,经常不经意地一个转身,一个停步,就见致命的杀机躲过。
即便偶有难以躲过的,也被王丰祭出黑白双剑、手持戮神刀也抵挡住。
王丰就在这看似不可能地在阵法中一步一步往前走,脑海中昨夜理清的阵法脉络和如今阵中的情况一一对照,一来试图破解阵法,二来又切实遵照本心而行,居然有惊无险地避开了阵中最猛烈的攻击。
青藤居士几番变阵,都没能对王丰造成致命威胁,反而让王丰不断接近了自己的阵台,顿时心中大为惊讶,忍不住开口道:“王道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对阵法之道有如此之高的造诣。你似乎对我这青木枯荣大阵十分熟悉讶?”
王丰笑道:“实话说,我对阵法其实没有什么研究,我这入道尚不足十年,每日修行道诀,修炼神通道法便已经忙不过来了,哪还有时间去钻研阵法、炼丹、符篆这些?都只学了个皮毛而已。”
青藤居士闻言有些不信,道:“那你怎么能对阵法如此了解!”
王丰笑道:“可能是你这阵法威力差了点吧!”
青藤居士顿时大怒,喝道:“你敢小看贫道!哼,不让你尝尝厉害,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说着,青藤居士抬手一挥,一道清光发出,阵中葱葱郁郁的草木藤蔓顿时全都迅速枯萎,天地间变得一片死寂。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无论任何活物,沾染到这枯寂之气,顿时都尽数衰亡。
无一例外!
就连王丰自己,虽然仗着本命灵镜护身,并未被那枯寂之气伤到肉身,但整个心神却也不可避免地收到了影响,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生发出一股衰亡的气息,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一百岁。
这是王丰受了阵法气息的影响,眼中看到的,各种感官感觉到的,都是衰亡肃杀之气,这气息更是绕过肉身,直接作用在了王丰的心神之中。
修士参悟天道,除非是万劫不灭,日月朽而我不朽的金仙,否则其余真仙、天仙虽说修成长生不老,但依然是随着世界寂灭而寂灭的。
所谓一会元之内,天地重开,万象更新。真仙、天仙的的寿命一般就是一会元,不成金仙,便渡不过这等灭世之劫。
金仙可以做到完全不受外界影响,真正古井无波,但金仙以下,即便再厉害的真仙、天仙,都会受到天地间各类气息的影响,只看这气息强不强而已。
青藤居士乃是老牌地仙,苦心钻研的青木枯荣大阵乃是其护山之阵,自然是厉害无比的。而王丰毕竟修行的日子尚短,虽然仙缘深厚,但在修心之上却仍旧差了许多,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感官的影响,枯寂之气感染之下,心态也不知不觉变得苍老了起来,整个人身上涌起了一股行将就木之感。
倘若心态再这么苍老下去,王丰很快就将意识干扰现实,真正地从心神到身体迅速苍老,衰亡!
好在王丰出身大派,不但有师门长辈赐下的镇守心神的法宝,而且修行的法诀也极为厉害。虽然清心镇魂玉佩送给了畲姬,但王丰的本命灵镜却也天生有示警的作用。此时眼见王丰状态不对,当即疯狂抖动起来,一道道清光散发出来,稳固着王丰的心神。
在本命灵镜的刺激下,王丰很快清醒了过来,当即抱元守一,默念法诀,将心神暂时寄托在本命灵镜之中,保护了起来。阵法之中的漫天的枯寂之气顿时再不能影响王丰分毫。
趁着这个自己已经清醒,而那青藤居士又尚未察觉的有利时机,王丰心念一动,瞬移之术顿时施展开来,按照十精四神胜负握机之决的指引,瞬间穿透层层阵法,杀到了阵台之上。
那青藤居士前一瞬间还看到王丰手阵法压制,只觉得胜券在握,却不想下一瞬间王丰便突然杀到了自己面前,顿时大惊,手足无措之下,刚想逃跑,就被王丰抬手一挥,戮神刀已经架在青藤居士的脖子之上。
青藤居士顿时不敢乱动,脸色铁青地对王丰道:“王道友,你赢了。按照约定,我会带着张淮和李策离去,三十年内再不出山一步。”
王丰见青藤居士如此上道,当下笑了一下,道:“好,我知道你并未作什么恶,一向也勤勉修行,时常做些好事。大家同属道门一脉,你若真的愿意就此罢手,我自然也不会痛下杀手。你且收了阵法,然后带着张淮、李策离去吧。若是你敢出尔反尔,下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了。”
青藤居士叹了口气,道:“连贫道苦心钻研的青木枯荣大阵都被你破了,我还能有什么想头?打不过,自然只能认输,难道贫道还能为了这个人间皇权之争,而将贫道的长生道途都给搭上吗?”
王丰点了点头,当即将戮神刀收了起来,不过仍旧全身心地盯着那青藤居士,防止他搞小动作。
好在那青藤居士也知道王丰就站再自己身旁,这么近的距离,自己这个不擅长打斗的修士绝不可能逃得过王丰的袭杀,故此也没有作多余的动作,只抬手将青木枯荣大阵收了起来,化作一个阵盘,放入了自己的随身宝囊之中。
两军将士眼见阵法消失,顿时都激动了起来,纷纷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谁胜谁负。
就见那青藤居士看了王丰一眼,轻叹了口气,转身对营寨之中的张淮、李策道:“徒儿,为师败了,你们叫麾下兵马弃械投降,然后跟着我回山潜修去吧!”
张淮、李策闻言,顿时呆若木鸡,沉默了许久,就听张淮道:“师父,你怎么会败的?”
青藤居士苦笑了一下,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技不如人,有什么办法?徒儿,你若有潜龙之姿,但如今看来,却并无飞龙在天之势啊!若是勉强硬撑,奢望不属于自己的地位,终究将会落得一场空。还是随我回山吧!至少宗族性命得以保全,你们日后说不定也有希望能踏上长生道途,至不济也能安稳渡过一生,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张淮却满心不甘,大叫道:“不,师父,徒儿好不容易起兵,眼看宏图大志就在眼前,岂能轻易放弃?一时的胜败算不得什么,徒儿就不信,这天下就没人能治得了王丰了!实在不行,我去三山五岳之中广邀好手。王丰扶保朝廷,乃是助纣为虐,迟早会遭到上天厌弃。只要能撑到他气运反噬的那一天,他自然遭受天诛。到了那时,还有谁能阻挡我的霸业?”
王丰闻言,忍不住道:“张淮,你想的太多了!若你真的得天地钟爱,有无边气运加身,那么我今日绝破不了青藤居士的阵法。既然居士败了,那就说明你即便真有潜龙命格,但也气运不足,了不起能称霸一时一地而已,最终仍旧免不了被真龙天子扫灭的下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枉费功夫,拼命挣扎呢?你好歹也算是道门弟子,虽未修成金丹,正式踏上长生道途,但也要懂得敬畏天命,心存仁慈。倘若这江淮之地真的被你占据,朝廷再出兵讨伐,几番拉锯之下,无论胜败,都必将生灵涂炭,你又于心何忍?还是随你师父离去吧,免得惹上杀身之祸,丢了信性命。”
张淮闻言,怒喝道:“王丰,你有什么资格劝我?倘若你不出手,凭我的本事,必可轻松击败扬州兵马,很快就能扫平江淮,哪还需要反复拉锯?又何来生灵涂炭之说?你以为今日打败了我,这扬州就太平了么?前有摩尼教,后有杭王,次后又有徐鸿儒,如今我也算一路,我败了之后,必定还有其他豪杰起事,凭你一人之力,又能平息几次?难道官军那边是人,我们起事的义兵就不是人了么?你只看到众豪杰起兵会导致神灵涂炭,却没有看到你帮助朝廷镇压义兵,同样也是生灵涂炭。你以为你又能仁义到哪里去?说到底,朝廷的气运散了,再也凝聚不起来了,各路豪杰起兵本就是顺应天命,岂是你一人能压服得了的?哼,你若真的为扬州百姓考虑,不如就劝那潘刺史自立为王,再不要听从朝廷的旨意,突然空耗扬州的人力物力去中原送死。只要扬州这边脱离朝廷,他潘刺史自己便算是一路义兵,天地气运自然便不会再不断安排人在扬州起兵了。”
王丰闻言,沉默了片刻,道:“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我会试着劝劝潘刺史的。但现在,这场战事应该结束了。你们若是还心有不甘,想要再战,那我一定奉陪。但你可要想清楚,再战之后,你的结局可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好了。”
张淮闻言,想到自己的雄心壮志就此被打灭,顿时忍不住心中一痛,眼眶之中涌起了一些泪花,却又强行忍住。顷刻之间,心态转变,只觉得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突然离去,整个人变得空虚无比,差点摔倒。
旁边的李策急忙扶住,焦急地看向了青藤居士。
青藤居士见状,叹了口气,道:“心态一变,命数便也跟着变了。气运未曾真正凝聚成形,便即消散,他的潜龙命格也就随之没了。不要紧,或许人间富贵争不到了,反会有利于他参悟长生大道呢!李策,你交代众军放下兵器,向官军投降,然后便领着张淮,随我一起走吧。”
李策闻言,也沉默了片刻,虽然也是满心不甘,但见青藤居士这个自己最大的靠山都败了,顿时也知道自己这边的确是再无胜算了,当下不由长叹了一声,回身吩咐众将道:“今日之战,是我们败了愿赌服输,我和张淮这便要虽师父回山,从此再不插手红尘之事。你们都是张、李两家的僮仆私兵和新招收的流民青壮,我在此命令你们,放下兵器,向官军投降。我想有王都督在,官军那边一定不会对你们大开杀戒,定会想办法妥善安置你们的。记下了吗?”
众叛军将领闻言,面面相觑。不过众人的确都是张淮、李策的私兵僮仆出身,自然都不敢违抗李策和张淮的命令,当下迟疑了一阵,还是都纷纷点头应是。
青藤居士将交代完了,但在抬手一挥,放出一道清光将张淮、李策裹住,随后腾空而起,往幕埠山去了,半点也没有回头。
王丰见状,稽首相送,随后回头看向了一众叛军。
众叛军群龙无首,再加上潘刺史又率领兵马缓缓压了上来,并当众宣布赦免众人的罪,众叛军短暂纠结了一下,便还是纷纷放下兵器投降了。
潘刺史大喜,将众叛军都关押在了营寨之中,随后与王丰商议如何处置。
最后在王丰的建议下,潘刺史从这五六万叛军之中挑选了两万精锐,打散编入了扬州军中,极大地恢复了扬州军的力量。其余人则一分为二,一半送到扬州府去屯田,一半分散在沿江各县安置,将这场动乱彻底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