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一分分收紧锁着画屏纤弱细颈的手,痛苦与恨意如同两棵枝叶紧紧交缠的生死树,疯狂地相生滋长,似要将所有理智戳破,让对方为曾经的欺骗和利用付出惨痛的代价。
胸腔里的空气被一寸寸剥夺,因为缺氧,画屏那妖媚的容颜犹如涂满朱红颜料,如丝媚眼狰狞凸出,那样一个勾魂的美人在死亡面前也不能免俗地显出几分地狱恶魔的可怖。
织影别过脸去,纵使明确画屏刺杀于她,心中也因为曾经感同身受而生出一丝不忍。
“本王予你此生能尽所有的宠爱,你便是如此回报本王的?嗯?!”
高唐手腕一扭,如同甩掉一件脏东西似的将画屏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地上,不偏不倚地落在桑台脚边,桑台愣是一步未退,眼睫狠狠颤动,敛眉不语。
织影恍惚听见“咔”的一声脆响,想是这一摔将画屏的骨头给摔断了。
她抿了抿唇角,心道高唐下手之狠辣,转念一想,突然发现曾经如胶似漆的人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只为伤害与利用,她在不喜的同时不由得心生同情。
伏在地上的画屏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干燥的喉咙因乍然吸入新鲜空气使之不能自抑地剧烈咳嗽。
高唐却没有再怜香惜玉,就这样轻易放过,而是死死盯着在生死之间徘徊一遭的画屏,疾言厉色地吼道:“回答!”
画屏以左手撑地,垂落的头发将脸挡住,骨折的右手可笑地扭曲触地,闻得她嗤笑两声:“狐王以为的尽其所能,于我而言不过尔尔,画屏忍着恶心服侍狐王这些年,再多的恩宠也已了结,何谈回报?狐王莫要贪得无厌,索求更多!”
口吻中是不容忽视的嫌恶。
“放肆!”
高唐怒喝一声,抬手就是一掌,却停在半空迟迟不曾落下。
“呵呵!”画屏仍旧不知死活地不断出言激怒于他,“狐王为人,我心恶之,这番话,画屏早就想说,而今得以吐露,便是放肆一回又如何?”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看过高唐一眼,此刻却忽然抬起头来,不带半分敬意,甚而有些挑衅地望向上面坐着的胭棠夫人,冷笑道:“更何况,放肆的,又岂止我一人?妖后娘娘——”
未及她将话说完,高唐猛然转身,跪伏于地,低下头颅。
“君上,娘娘,臣忝为狐族首领,却管束无方治下不严,致使画屏犯下此等过错,臣深觉羞愧,在此恳请君上与娘娘将此女交由臣来处置,臣定当对其严加惩治,给君上与娘娘一个交代!”
一番话字字铿锵,言辞恳切。
织影不意瞥见画屏目中蓄泪,眨眼又化作虚无,使她不禁怀疑自己眼花看错。
胭棠夫人似乎为其所动,张口欲言,被小金乌拦了下来。
他目含戏谑,笑意浅淡:“刚才妖君陛下说什么来着?妖界历来的规矩,君后各司其职,女眷之事由妖后处置。莫非是我听错了,还是狐王听错了?抑或是,狐王权势滔天,可以无视规矩,想讨谁就讨谁,想杀谁就杀谁?”
高唐怒视:“你——”
小金乌满不在乎地堵住他的话:“狐王稍安勿躁,我还没有说完。妖后娘娘前日允诺揪出宸极殿行刺的真凶,给流霜一个交代,现今刺客就在眼前,娘娘是不是该履行承诺,将此女交给流霜,让她来判呢?”
小金乌暗自恼恨。
此事的受害者是织影,殿中却无一人提起,似乎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意思,就连逼迫胭棠夫人立下三日之约的冀离,从进殿起,却也只是失神地看着织影,一个字斗未曾说过。
胭棠夫人也察觉到冀离的不对劲,又不便开口相问,也便略过他,直接问织影:“流霜钦使,你的意思呢?”
织影点了点头:“烁辉说的不错,妖后娘娘是该履行承诺。”她起身走到画屏跟前,面容沉静,不卑不亢地向胭棠夫人请道,“这刺客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流霜深恶痛绝,请恕流霜僭越,想要亲自审问于她。”
“本王愿为流霜钦使代劳。”高唐抢先于胭棠夫人开口。
旋即殿内响起哈哈大笑,众人一看,却是小金乌,高唐多次领教过他的毒舌,亦是多次败北,但这次,不能再让他坏自己的事!
他死攥着拳头,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不看小金乌,只与织影道:“流霜钦使?”
织影摇头:“她要杀我,我总要了解她为何杀我,若是狐王遇刺,会愿意做个糊涂鬼么?”
猜测终归是猜测,虽然画屏说的不一定是真话,但到了别人手里,真相就遥遥无期了。
小金乌作为最佳助攻,此刻自然要替她添上一把火:“这女刺客受狐王雨露多年,感情都是日久弥深的,狐王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因情徇私?”
“烁辉钦使不觉自己管得太宽了么?”高唐一双狐狸眼微眯,浑身散发着难挡的寒气。
小金乌略提嘴角,上前一步,直视高唐:“狐王不觉得,我就不觉得。”身躯恰好夹在织影和高唐中间,不给高唐出手的机会。
织影由得小金乌与高唐周旋,在朝潜和胭棠夫人的半默许半迟疑下单膝蹲下,面对着画屏,淡声道:“画屏姑娘,得罪了。”遂出手如电,一把抓住画屏的左手,一缕云气随之进入画屏的身体。
画屏想要抽手,无奈织影力道极大,自己右手又被打折,便如那俎上之鱼,只能任由织影施为,心里却将织影恨极,一双美目已成骇人的血色。
趁着云气探查的档口,织影传音入密,问画屏道:“你是涂山狐吧?”
画屏未答。
“我曾在凡界遇见一名四尾白狐,她称自己是最尊贵的涂山氏,要光复涂山氏一族。”织影一面说,一面密切观察着画屏的情况,见得她眸光有了波动,她接着说道,“那应当是你的族人吧,并且与涂山妖君关系极近,你认得她?”
画屏身体骤然前倾,神识传音质问于她:“你对她做了什么?!”
幸而织影的位置选得巧妙,画屏的异状除了她,其他人并不曾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