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原地的天界诸人精神一振,齐齐应诺,纷纷扔出法宝,奔赴遍是浮冰的海面。
新天界的人闻声也下意识跟着冲向海域救人。
原地待命的不周山弟子们看得脸色发青。
知非上神赞许点头,也挥手让霜雪族长老下令救人。
霜雪族长老两撇白眉纠结起来,有些犹豫。
“老朽适才恍惚瞅见长老那小徒弟跟着师兄们下了海,老朽不记得点过他出战……”
霜雪族长老脸色一变,不再耽搁,转身吩咐众弟子天兵。
知非上神看着,心中却反复思索着一件事。
昨日赢鱼族来报,北海水患延及符禺一带,是以他今早调了些人手往符禺山相助,眼下不周山也遭遇同样的灾厄。
可近万年这不周山分明安稳得很哪,怎今日竟有此祸患?
探究的目光投向织影。
织影全然不在意知非上神的注视,白影一闪,也投入到救人的行列。
但她并非下水捞人,而是扶摇直上,好似一只展翅而飞的白鹰,会用自己的羽翼将缠绵九霄的阴霾全部驱逐。
小金乌仰望白影消失处,天光被重云遮挡,让他的脸色显出几分暗淡。
禄与同样仰着脑袋:“赤霄,她这是要做什么?”
“救人。”
禄与快要抓狂:“我知道是救人,现在是救人的时候么?英浮宫祸患临头自顾不暇,此时不趁势攻打更待何时?”
“你说的有理,那你去吧,我同所有天界将士会在心里为你助威鼓劲。”
小金乌淡淡的语气,淡淡的神色。
禄与有种窒息的感觉。
不是他们让来围剿不周山么?到了目的地,冒出个分身的事不说,一句话就放弃计划集体救人,当军令是什么?鸡毛么?
一群不靠谱的家伙!
禄与不愤地原地转悠两圈,末了揪了几根凤羽变作平坦礁石浮在海面,好让救上来的自己人有个暂歇处,然后自己一跃而下。
反正他是照军令办事,就算论罪也不是他占大头!
俯首海域,天界将士全都下水了。
小金乌满意而笑,转头看一眼有序戒备的英浮宫,化作一束金光射向黑沉天幕。
暗边无际的黑,有别于海上难以忍受的烈风灌耳,这里极为寂静,仿佛被所有人抛弃,扔到另一个世界。
她会害怕的。
小金乌拧起眉头,双臂一振,背后双翅大开,层叠相生的金翎上太阳真火灼灼燃烧,将这方阴沉得如同一滩死水的天地照得如同白昼。
他很快觅得静立云霄间的那抹白色。
雪白的衣裙,雪白的脸颊,衬得眼眸漆黑,清亮如洗,里面不见丝毫惧色,一看到他就弯作月牙的形状。
“阿霄。”
织影笑盈盈走过来,神色如常。
小金乌有些意外。
看见小金乌的表情,织影悄悄在心底舒了口气。
在小金乌冲出黑云的刹那,她就知道他来了。
彼时她正以补天之力修补被虚空洪流冲破的天窟,所幸耗费半数力量,在小金乌发现她的前一刻,水势终于放缓。
小金乌目光一错,注目于她身后径逾十丈、不断往外泉涌的大窟窿。
“那是……天窟?”
那么大一个窟窿明晃晃摆在眼前,哪瞒得过去?
织影点点头,老老实实“嗯”了声。
小金乌眉宇凝重起来,天窟周围分明还残留些微法术气息,精纯中隐隐透着净化之念,赫然就是织影的云气。
他眉心揪起:“你用什么办法修补的?”
织影眨眨眼:“想知道?”
小金乌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织影早酝酿好说辞,现下答得可谓顺口:“这可是弥生教我的不传之秘,不让告诉别人。”
“我是别人?”小金乌眼睑微眯。
织影忙道:“你自然不是。”
小金乌神情稍稍和缓,又沉默注视她。
不知道他何时学会了不骄不躁逼供。
织影暗暗吐槽,最后顶受不住冷暴力的攻击,只得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这秘术须得修习水系术法的人来施,你修的可是至纯至阳的太阳真火,不对路数,可别将这窟窿越烧越大,以后想补都补不回去。”
太阳真火不同寻常真火,所致烧伤极难养好,更莫说还原如初。
小金乌半信半疑:“当真?”
织影目光坦然,态度诚恳:“比你的太阳真火还真。”
小金乌仍是有些顾虑,召了九江来问:“是这样?”
九江道:“补天是娲皇干的事,老子那会儿正在卷轴里睡觉,你想知道问弥生去呀!”
然后“啊呜”一声,没了动静,想来接着睡去了。
小金乌脸色白了又青。
一旁织影递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天地间收器灵收得如此憋屈的只怕再没有了,怪她,不该一时玩笑,让九江对“老子”执念如此之深。
忽然有什么东西破空射出,接着哗哗响的水声小了些。
织影放眼望去,天窟径口似是小了几分,其中夹着九江的骂声,嘈杂模糊。
耳边小金乌懒懒的声音清晰入耳。
“从卷轴里扒出来似乎还没洗过,想必这虚空洪流能冲干净,顺便立个功德提升提升神格。”
远观横亘天窟、被洪流无情冲洗的天龙破城戟,织影默默转移了同情的对象。
小金乌看也不看一眼:“让他好生冲凉,咱们下头瞧热闹去。”
织影最后瞅一眼那边,假装自己间接性失聪,跟小金乌一同跃入黑云。
……
“上神怎么回来了?”
芜岚进了南天门没几步,就撞见酒气熏人的长春上神。
看他喝得两颊绯红,走起路来一步三晃,芜岚很是不喜:“长春,如今叛神猖獗奸佞当道,天界动荡不安,你竟有心思饮酒作乐?”
长春连连摆手:“上神这话,长春实不敢当!我不过小酌几杯,上神哪只眼睛瞧见我作乐?我若存心作乐,必得到紫宸殿前作乐,那才算大快人心!”
说到这儿,梗着脖子打了个嗝,吐出来的全是酒气。
芜岚云袖一拂,散去难闻的酒味儿。
长春没有防备,被她这一下掀了个趔趄。
看他这酒鬼附身的样子,芜岚险些气歪了鼻子,斥道:“你近来真是越发不成体统!”
能做到掌印,必是各殿主神的心腹。
长春长袖善舞,行事稳妥,一向让她放心。
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无奈有事要禀,她暂时压下怒气:“且等我回来,再与你计较!”
“上神、上神且慢!”
听见身后长春两声急呼,芜岚皱着眉回头。
长春还是那副不像话的样子:“上神擅自离营回天宫,可是西北海出了问题,要上报天帝陛下?”
芜岚并不答言,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
长春还道:“上神……芜岚,你我相识十万年有余,虽是君臣之份,却有知交之谊。作为朋友,我必须奉劝你一句,早些放手,对你、对花神一族都好。”
听到末了一句,芜岚面若寒霜:“这与你什么相干?”
长春沉默一瞬,点头道:“是与我无关,但你若为一己情意赔上花神一族,休怪我不念昔日情谊!”
芜岚神色变幻,只道:“我看你是真醉了!”遂拂袖而去。
目送她奔往紫宸殿,长春站直身子,略正衣冠,全然不见适才醉酒后的丑态。
他眺望紫宸殿的方向,一声冷嘲:“我醉了,却只身醉,万万不及你沉醉他人编织的美丽谎言,连族人的前程都不顾了!”
“可笑,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