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碧桃被碧柳赶出听雨轩,自然极为不服,她一直觉得这位少奶奶是吃这一套的,想不到今天一点也不给她留脸。看着碧柳拿着扫把就要回去,碧桃忙叫住她,“碧柳,你去和少奶奶说,就说我在外长跪不起,一定要得到她的原谅。”
碧柳看着好好站着的她,迟疑不语。碧桃走到她面前盯住她的眼睛,笑了笑,“碧柳,我知道你对我是有些嫉妒的,所以平日里我说什么你也假装听不见。不过有些事情你自己得想明白,我是老夫人送到听雨轩来的,少奶奶不可能把我遣走,二少爷收我做妾也是早晚的事,我不敢和少奶奶一较长短,但这院子里的人也该知道你们上头除了少爷少奶奶,还有谁才对。”
碧柳扭过脸去,眼中带了些不耐,却又很好地控制着不表露出来。碧桃又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想过以后的事?如果有一个在老太太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人帮你,你还愁嫁不到好婆家吗?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就这么简单的事。”
碧柳没有言语,侧过身子躲过碧桃进了院子。她十三岁就卖身到未家做丫头,在听雨轩也待了五年了,就像碧桃说的,丫头嫁不嫁人、嫁给何人,全凭主子的一句话,虽然碧桃远算不上什么主子,但……
到了中午,碧柳进屋给赫连容备饭,特地瞄着赫连容的脸色,赫连容奇道:“怎么了?”
碧柳抿抿双唇,让别的丫头出去,又给赫连容盛了碗汤,才试探地道:“碧桃一直跪在院外,求少奶奶原谅呢。”
赫连容盯着碧柳看了半天,碧柳静静地垂着头不说话,赫连容慢慢地吃着东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碧桃是谁?新来的丫头?”
碧柳怔了半晌,“少奶奶……”刚说出几个字她突然闭了嘴,思忖着赫连容的话,琢磨着这位少奶奶究竟是什么意思。
赫连容又作恍然状,“哦……碧桃,是那个通房丫头吧?你刚刚说她怎么了?”
碧柳没再说话,低头退至一旁,赫连容笑笑,继续吃自己的饭。
她不知道碧柳和碧桃的关系如何,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身边的人清楚知道,一个通房丫头,还远没到可以掺和主子事情的地步,也远不到能让主子费心的程度。虽然赫连容对封建阶级这一套的认识还不深刻,但显然,有时候也是需要讲讲的。
片刻过后,赫连容放下碗筷,摆手让碧柳收拾下去。碧柳没有动弹,轻声道:“刚刚少奶奶问的话婢子还没回答。”
赫连容好奇地看向她,见她一脸正色,与刚刚的出言试探截然不同。
“碧桃是老夫人送给二少爷的通房丫头,月钱是婢子的一倍半,除此之外,她与婢子并无不同。就算将来二少爷纳她为妾,婢子是少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她也是没权利使唤的。”
赫连容这才听出些门道,轻轻挑了挑眉,“她怎么使唤你了?”
碧柳欠了欠身,“刚刚在门外,碧桃要婢子向少奶奶说她长跪不起,以求少奶奶原谅。并向婢子许诺,将来必定会说动老夫人替婢子安排一个好婆家。”
赫连容轻笑,“她要求的你已经替她做了。”
“是。”碧柳上前两步跪到赫连容面前,“婢子糊涂,刚刚才想通,婢子既在听雨轩当差,将来的一切必然交在少奶奶手中,碧桃能给我承诺,难道少奶奶就会刻薄于我么?说到底,听雨轩的主子只有二少爷和少奶奶两个人而己。”
赫连容看着她,轻轻站起身来,踱到窗前半天没说话。
碧柳是个聪明人,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观望形势,保持中立,现在则知道给自己争取一个更有利的方案。而赫连容对碧柳的印象要好得多,将来也需要碧柳时时陪在她身边,不过让她像碧桃那样做下承诺,却又不是赫连容能做得出来的事了。
“你不必试探。”赫连容轻吐出口气,“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承诺,在现实面前,任何事都存在变数。”
碧柳轻轻咬住下唇,听赫连容又道:“我之前有个丫头,我们相处得极好,我对她说,将来一定会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要吃她的喜酒,还要给她的孩子做干娘。”赫连容回头盯住碧柳的眼睛,“但世事难料,突然之间我要来和亲,本想趁着临行前将她嫁出去,她却不愿,执意陪我来了云夏。而后的事情便再也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她留在了京城,我却远嫁云宁,今生今世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更别提当初那个可笑的承诺。”
碧柳的目光闪了一下,“那她……为什么要留在京城?她千里迢迢陪少奶奶到了云夏,有什么理由中途抛下少奶奶?”
赫连容摇头轻笑,并不说出原因,只是道:“这不是我或者她能控制得了的,人生无奈往往在此,可能她并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但却不得不去面对。”说着她示意碧柳起来,“亲人也好、朋友也好、主仆也好,我待人以诚以求人诚之待我,我的愿望仅此而己。”
碧柳慢慢地站起身来,不再开口,默默地收拾桌上的碗筷,临出门前道:“少奶奶要不要将三姑爷那里的信先拿回来?现在老夫人知道了这事,说不定会派人要去先看看内容的。”
赫连容稍显错愕,碧柳轻轻一福,端着托盘出门去了。
这代表什么?她选择了自己这边吗?似乎是的。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
歇了一会,赫连容想出去溜溜消消食,还没等她招呼碧柳,碧柳就领着知秋苑的碧灵进了屋,说是来给赫连容送狗的。
赫连容想了大半天,碧柳紧张地道:“少奶奶忘了?就是二少爷装在箱子里送回来那条,那天晚上少奶奶让婢子带人去找的,后来没找着,婢子第二天便知会了未管家,未管家说他会派人去找的。”
赫连容这才点点头,“怎么?跑到知秋苑去了?”
碧灵应声说“是”,神色间很有几分不自然。赫连容看向碧柳,碧柳便送了碧灵出去,回来道:“听说那狗把碧巧吓晕了,现在还没醒呢。”
赫连容呛了一下,“晕了?”那到底是狗还是熊?抑或是狗熊?要说一只土狗冷不丁的蹿出能吓到人她相信,要说能把人吓晕……还是颇有点难度的。
碧柳的神色也有些讪然,“少奶奶可要去看看?”
赫连容想了想,毕竟现在还有事求着宋子轩呢,这事又因为布皮特而起,过去看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还能顺利提醒一下宋子轩看好自己的信。
于是赫连容便带着碧柳前往知秋苑,出了听雨轩的院子便见碧桃红着眼睛跪在门边,见赫连容出来似要说话,赫连容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去了。
等到了知秋苑附近,远远的就听见院子里热闹得很,时不时的传出女人的咒骂声,敢在知秋苑骂得这么爽的人,除了未秋菊不做他想。
赫连容与碧柳对视一眼,碧柳道:“少奶奶稍等,婢子去打听一下。”
赫连容便留在原地,没一会碧柳便跑回来,“少奶奶,看来今天不适合去探访三小姐了。”
“怎么了?”
“碧巧不是说吓晕了么?刚请来大夫诊治,原来……”碧柳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原来碧巧有了身孕,快三个月了,三小姐正在揪着三姑爷骂呢。”
赫连容无语半晌,却也只能先回听雨轩,让未秋菊先忙完再说。
待回了听雨轩,碧桃已不见了身影,碧柳还在门口左右看看,赫连容却全不在意。对于碧桃,她不想大动干戈,也不能大动干戈。现在老夫人那边正盯着自己,未秋菊刚刚又大闹了一场,这个时候无谓把焦点主动移到自己身上来,过段时间等祠堂的事圆满解决了,再找理由把碧桃打发回去也就完了。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那封信,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宋子轩还去得成西越吗?不过人家刚发生那种事,自己马上就去要信似乎太不尽人情,万一宋子轩以事业为重还是决定照原计划出发呢,都不一定的事。
于是赫连容一直等着,直到第二天碧柳打听回消息,说宋子轩似乎是要将碧巧送回齐县老家去安胎,看来一时半会是去了不西越了,她这才动身打算到知秋苑去。
不料刚出了房门,便见碧桃候在门口,微垂着头,神情稍带些紧张,见了赫连容更是有些慌乱,张了半天的嘴,直到赫连容下了台阶才回过神来,急急地跟上,“少奶奶,碧桃有话想和少奶奶说。”
赫连容也不理她,径自朝门口走去,碧柳则在后面拦了碧桃一下,“少奶奶有事要出门呢。”
碧桃咬了咬下唇,看着碧柳的眼神中带了些许怨忿,拧身越过碧柳,拦到赫连容的面前,“少奶奶,婢子知道错了,请少奶奶再给婢子一次机会。”
赫连容停下脚步,“你就要说这些?”
碧桃急道:“是更重要的事,不过要和少奶奶私下说。”
赫连容蹙了蹙眉,不确定这是不是碧桃又一次的“聪明”举动,碧桃见赫连容有些犹豫,连忙又道:“这些关系到少奶奶在未家的将来,少奶奶不听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赫连容这倒有些好奇了,不止是她,碧柳和满院子的丫头也都竖起耳朵。赫连容想了想,听听她说什么倒也无妨,刚想答应,便见宋子轩从门外进来。
赫连容正要找他呢,此刻见他前来估计也是为了信的事,便先将碧桃放在一边,开门见山地问道:“三妹夫最近还打算去西越吗?”
宋子轩苦笑道:“相信二嫂也听说了,我打算先送碧巧回老家安胎,一来一回也得一个月时间。”
他虽是苦笑,眼底却带着喜悦。宋子轩年纪也不小了,身下只有一个女儿,自然希望这胎是个男丁的。赫连容明白他的心情,但未秋菊的心情宋子轩又是否明白呢?想来是不明白的。
宋子轩突然叹了一声,“我这一走,秋菊又是一个人,恳请二嫂闲时多来探探她,她要是有什么事,也请二嫂多多帮忙才是。”
看着宋子轩不作伪的关怀目光,赫连容又不明白他了。原来他对未秋菊竟然还是有感情的??赫连容的脑子像打结了似的,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夫妻两个感情尚好还会有这种事发生。
“二嫂?”
赫连容回过神来,讪笑一下,撇开不明白的问题直奔主题,“你这次来可是为了我那封信?”
“正是。”宋子轩笑道:“二哥可回来了?”
“嗯?”赫连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刚刚想把信给二嫂送回来,半路遇到二哥,便让他帮忙带传。不过后来想想,还是应该亲手把信交还给二嫂才是。”
赫连容怔了一下,“二哥?”
宋子轩奇道:“怎么了?”说罢想了想,“二哥可能先去办别的事了。”
赫连容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捏紧了拳头,咬着牙道:“你说你把信给了未少昀?”
宋子轩察觉到赫连容的不妥,错愕地解释道:“怪我急着回去收拾东西,才会让二哥代传,二嫂……有什么不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