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绮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贝勒府的丫鬟,她方才不过是“自降身份”客气了几句而已,只要是聪明人就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这位四福晋那是出了名的聪慧,怎么可能不懂她的意思?
年绮有些怕了,事情没有按照她所期望的发展,反而偏差太大,她真的害怕了?
难不成真的要在贝勒府做一辈子丫头?
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一个小丫头,无名无分,还不等她接近四爷恐怕就没命了。
虽说侍妾地位也不高,可皇家这些侍妾,好歹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女儿,嫡福晋们也不敢随便处置,如今……却不一样了。
该怎么办?年绮脸上的汗水都出来了,容不得她不去,她一个娇小姐,哪里有巧穗力气大,被连拖带拽往后院去了。
“小姐……小姐。”年绮带来的贴身丫鬟敏儿急得直跳脚,不知道自己小姐为什么就被拖走了,她想去救,却被桃珍等人围住了。
“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和夫人,年绮小姐自愿到贝勒府为奴为婢,日后救不必烦劳你们操心了,咱们福晋向来待人宽厚,不会亏待她的。”桃珍笑眯眯说道,小脸上带着一丝傲然。
“什么?”敏儿闻言瞪大了眼睛,等她回过神来时,身边已经没人影了。
她本来想去找自家小姐,可是贝勒府这么大,她根本找不到,再说……她们家小姐都栽进去,她一个奴婢,在这里乱窜就是找死啊。
剁了跺脚,小敏急匆匆往外跑去,这个时候还是回府报信儿去吧。
她才走,靳水月便从里屋出来散步了,她今儿个睡饱了,可不想在屋里呆着,闷得慌。
秒穗跟在了自家主子身后,她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肚子都隆起来一些了,虽然主子让她歇着,但她还是过来伺候了。
母亲说了,要多做事儿,多走动,日后才好生,她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咱们去后面花园走走,对你腹中的孩子也好。”靳水月柔声说道。
“是。”秒穗乖乖点头,跟着自家郡主去了,路上,靳水月好几次想伸手扶着这丫头,却被秒穗一脸惶恐躲开了。
主子对她好,关心她,秒穗心里感激的很,可让主子扶着她这个奴才,秒穗说什么也不敢。
靳水月见这丫头吓成那样,也就只好作罢了,叮嘱她自个当心脚下。
今儿个天色不错,艳阳高照,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不过,不乐意的就大有人在了。
后院之中,巧穗把年绮拖到了一处井边,往她面前丢了一个大木盆,然后从里面的房里拿出来一大堆衣裳丢了进去,笑道:“年小姐……不对,是年丫头,洗吧,你今儿个就干这个便成了,多的活计我也不派给你了。”
巧穗说我拍拍手走了,她才懒得留下来陪这位千金小姐呢。
她给年绮的活儿的确不重,不过是一大盆衣裳而已,让她洗,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换做是那些做惯了,手脚麻利的粗使嬷嬷,也就两刻钟吧,这样的活儿,让这位大小姐干一天,其实真不算刁难,若不是主子说了,不必羞辱她,随便意思意思就行,巧穗就不会让她洗衣裳了,到时候就说刷马桶和夜壶的活儿了。
不过,对于寻常人来说很简单的活儿,年绮这个千金大小姐却是不会的,加之她见这些衣裳都是丫鬟的衣裳,那就更不肯洗了,她说什么都不会给这些比她下贱一百倍的奴才洗衣裳的,事关脸面,宁死不屈,她就不信靳水月敢把她怎么样?他们年家也不是吃素的。
年绮,在年家是最小的孩子,又是嫡出,年遐龄夫妇二人算是老来得女了,这孩子比长房嫡孙女还小几个月呢,所以就成了一家的宝贝,年遐龄的命根子,平日里就宠得很,如今听到敏儿说自家宝贝闺女被四福晋扣下来做婢女后,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老爷……。”
屋内众人惊吓不已,见他缓过气后,才稳住了心神。
“绮儿哪里能去做丫鬟,这实在是欺人太甚,夫人,岁老夫一起去四贝勒府,把绮儿接回来,老夫不信他们敢把人扣着不给,实在不成,老夫进宫求皇上做主。”年遐龄涨红脸,十分激动的说道。
“好,老爷,妾身这就让人备轿去。”年遐龄的夫人连连点头,她也担心死女儿了,心里面十分不安啊。
年希尧和年羹尧兄弟二人也被叫回来了,眼看父母就要去四贝勒府上了,兄弟二人相似一眼后,都轻轻摇了摇头。
“父亲母亲息怒,先不要急,咱们从长计议。”年希尧轻声说道。
“我一开始就不赞同绮儿入宫,更不赞同父亲把她往四贝勒身边送,小妹还年幼,不急出嫁,儿子和大哥如今仕途正顺,何不等上两年,到那时候……无论绮儿想嫁给谁,我们也能使得上力了,更何况如今贝勒爷和福晋成婚并不长,还不是好机会啊。”年羹尧在一旁低声说道。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想法子救你妹妹才是要紧的。”年遐龄敲了敲拐杖,大声吼道。
年羹尧闻言脸色变了变,随即低声道:“要救妹妹,还得拿出银两来,到了贝勒府也要赔礼道歉,就由孩儿去吧。”
“好,你说,要多少银两,为父让你母亲即可取来给你。”年遐龄连忙说道。
“父亲……因为父亲和妹妹自作主张,送了礼进宫给德妃娘娘……后来儿子听闻,四福晋足足送了五万两银子进宫,依儿子看……怕是要补足这个数儿才成。”年羹尧硬着头皮说道。
四爷是他的主子,对于四福晋这位主母,他虽然无缘见几次,却也能从一些事儿上揣测一些东西,这位主子可不是好惹的啊,起码至今为止……和她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五万两。”年遐龄闻言又差点儿晕了过去,府上哪里有那么多银子,这不是要老命吗?。
“我和你父亲这些年的积余不多,上次为了给德妃娘娘送礼也花了不少,如今只有两万两银票了。”年老夫人一脸急切的说道。
“我那儿……最多只能拿出一万两。”年希尧见弟弟盯着他,立马老老实实的说道。
他俸禄不高,还有一家子要养活呢,银子都是夫人积攒下来的,还有她的嫁妆在里头,只有这么多了。
“剩下两万两,儿子凑吧。”年羹尧低声说道,眉毛都皱到了一块,他也没那么多啊。
回去和自家夫人翻箱倒柜一番后,也还差八千两。
一想到二老因为妹妹而殚尽竭虑,伤心不已的样子,他就很难过,揣着银票出门了。
只要是同窗和好友,甚至是衙门里一块当差的,他都跑去借了,差不多太快黑的时候,年羹尧才凑足了银票,急急忙忙往四贝勒府跑去了。
一想到自己今儿个写了十几张借据,他脸都在抽搐,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啊。
他如今好歹是天子近臣,前途无限,但一提到银子,平日里这些人那讨好的嘴脸都没了。
年羹尧拳头捏的紧紧的,他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他年家,以还今日之辱。
站在大门口,请了人通报后,年羹尧等了半刻钟,便有人引他进去了。
这个时候天都要黑了,四阿哥早就回府了,正和自家媳妇一块等这年羹尧。
至于年绮,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此刻正在后院抹眼泪呢。
一盆衣裳到现在一件都没洗不说,还因为发脾气弄破了手指头,这会子委屈的要死,看见桌上的饭菜,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她很想吃,但她不想和这些奴才一起吃,否则她真是人家的使唤丫头了。
年羹尧到了正厅后,立即一脸恭敬跪了下去:“奴才年羹尧给贝勒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起来吧。”四阿哥轻轻抬手。
“谢贝勒爷。”年羹尧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有起来,他有些难以启齿道:“福晋,奴才的小妹年幼不懂事,冲撞了福晋,实在该罚,请福晋放心,奴才带她回去后一定好好管教。”
“好啊。”靳水月闻言大方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人道:“去把年姑娘请来。”
至于年羹尧身侧那个小箱子,已经被巧穗拿走了。
见这对主仆这样有默契,年羹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不用说太多丢人的话。
没过多久,年绮便被桃珍带过来了,她看见自家哥哥,眼眶一红差点又哭出来了,但因为屋里还有人,她怕被人看笑话,便忍住了。
“人你带回去吧,我不希望她日后再出现在我贝勒府,即使出现,也和今日一样。”靳水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来……那就做丫鬟吧。
“是,多谢福晋。”年羹尧连忙谢恩,拉着还有些愣神的妹妹出去了。
他们兄妹才出去,靳水月就从身侧盒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递到了四阿哥手上。
“你这是?”四阿哥真没想到自家自媳妇会拿银票给他。
“趁着我今儿个消气了,还没有反悔是,赶紧拿去,不然我就不给了。”靳水月故意瞪着眼睛说道。
四阿哥闻言笑了,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脸上留下一大个口水印,才往外走去。
“脏死了。”靳水月愣了愣,才拿起锦帕擦了擦脸。
五万两银票,就换来口水,不值啊!
贝勒府虽然大,但是从正院出去要不了多久,年羹尧带着妹妹一路疾驰,他不知道的是,丫鬟故意在带着他绕路,直到四阿哥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门就在眼前,年羹尧对身边的年绮道:“小妹你先出去,轿子就在外头。”
他不想自家妹妹再干蠢事了,一个英云未嫁的姑娘,盯着四爷算怎么回事儿,难道今日的教训还不够吗?这丫头平日里的聪慧和理智都哪儿去了?
年绮不想走,却被自家丫鬟拽了出去。
四阿哥看了看年羹尧,伸手递上去一个盒子。
“主子。”年羹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主子给他巴掌大的木盒子做什么?
“回去让你父亲断了这份念头,否则日后我也不会插手了,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是。”年羹尧应了一声,不敢多问什么,不知道为何,在自家主子面前,他从来就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所以行了礼就快步离开了。
当着主子的面,他根本不敢看这盒子里面是什么,等出去后,年羹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即打开一看,顿时有点蒙了,竟然是一张银票,数额……五万两。
他记得自己拿去的箱子里零零散散才凑够了五万两,如今主子拿出来的,肯定的早有准备的。
可做奴才的哪里敢拿主子的银子,他浑身冷汗直冒,连忙回去了。
苏培盛就在府门口等着他,见他急匆匆跑了过来,立即拦住了他,将他带到一旁的僻静处,低声道:“大人,爷料定您会回来,让奴才等着您呢。”
“苏公公,烦劳将这个呈给主子。”年羹尧低声道。
“这是主子一番苦心,大人还是收着吧,主子是什么脾性,您也知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苏培盛低声说道。
年羹尧闻言脸上闪过了挣扎之色,最终还是乖乖离开了。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才是四阿哥最满意的,他培养年家人很久了,可这些奴才飞黄腾达过后,连主子都敢算计了,如今被他家水月敲打一番,他乐见其成,不过……他也不想亲手毁了年家,这毕竟也是他的心血。
“都说一个家里,有人唱红脸就得有人唱白脸,做好人的滋味如何?”靳水月看着自家四爷,脸上带着一丝挪揄之色。
“很好。”四阿哥笑了。
“五万两银子,买你家奴才的忠心,我认为很值,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不错。”靳水月嘿嘿笑道。
此后,年家人怕再也不敢把年绮往四阿哥身边送了,而且……对自家主子四阿哥,会更加的忌惮,忌惮中又带了几分感激,靳水月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气儿出了,目的也达到了,算是两全其美吧。
年羹尧如今仕途正顺,他可是四爷手里不可多得的好棋子,靳水月当然要帮自家四爷牢牢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