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吴氏的许诺,周婶子心中有了底,但晓得栀子是个厉害的,这事定然不会这样轻易罢休。她回到房中琢磨了一阵,方才想出一个主意——装病。
她趁人不注意,悄悄去灶间寻了一块姜,舂成汁水抹在脸上,使得一张脸蜡黄,看起来像是病了许久似的,涂罢,又收拾出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弄出一副预备要搬走的样子。见差不多了,她气定神闲坐到桌边扶着头一声紧着一声的呻吟。
吴氏听见呻吟声,小跑过来查看究竟,待见周婶子脸色蜡黄的趴在桌上呻吟,一下子就慌了,一面高声唤栀子果子过来帮忙,一面扶周婶子上chuang歇着。
栀子与果子赶过来看见这情形,也是吓了一跳。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哎——许是今日进城赶路累着了,浑身都疼,没一处好的。哎哟,疼死我了——”周婶子听栀子问她,呻吟声立时大了三分:“栀子啊……容我再住几日吧,等我好些了,就搬回去住……”
栀子已经走到床前,浓烈的生姜味道呛得她差点流泪,心中正疑惑,这时又见周婶子不说自个儿哪里不舒服,只说搬走之事,心中立时就清明了。她在心中哼了一声,关切的道:“娘,我看周婶子病的不轻,不如让胡仲伦去请大夫吧。恩,邻村的大夫医术不精,未必治得好周婶子这病,不如请江陵城里保和堂的徐大夫来瞧瞧。”
保和堂的徐大夫,每次出诊需二两银子的出诊费,十里村无人请过,却又人人都知道其出诊费——因为贵,在十里村人心中,请的起徐大夫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的。
周婶子听到“保和堂”几个字,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她晓得栀子是说到做到之人,若真让栀子将徐大夫请来了,她又无病,岂不是要白白花了二两银子冤枉钱?二两银子,能让她心疼好几年,顾不得再呻吟,半支起身子:“我这病就是累着了,无须请大夫,养几日自然就好了。”
吴氏与果子都不放心,坚持让请大夫。
栀子心中越发肯定周婶子只是装病,是以附和着吴氏:“是啊,有病一定得请大夫,这样拖着怎能行?”
周婶子心中恨的牙痒痒,偏又不能说自个没病,只得一再说不用请大夫,说到最后,也察觉栀子是在耍弄她,便道:“栀子娘啊,我手边没有现钱,一时拿不出出诊费……”
栀子生怕自个娘承诺借钱与周婶子,不待她说完,便道:“没现钱有什么要紧,婶子不是有五石麦子存在我家柜子里吗?隔壁村的大夫好说话,用麦子抵出诊费他也愿意的。”
一番暗中较量,吴氏到底让胡仲伦去隔壁村请了大夫。
周婶子损失了银钱,而栀子也不能再提让她搬走之事——因周婶子病着,自然没有将有病之人往外撵的道理,栀子倒不怕别人说闲话,就是自个娘那里说不通,她明示暗示好几回,说周婶子是在装病,可她娘只是不信。
最最让栀子咬牙的是,周婶子借着有病,让果子在她跟前端茶递水的服侍,晚上还要宿在她房中供她使唤。
这日,栀子寻了个娘与妹妹不在的空当,对周婶子道:“你若是真想住在我家,我也不赶你,可你须得答应我两件事情,一是不准插手我家的家务事,二是不准折腾我娘与妹妹,更不能从我娘手中骗银钱。你若是再在我娘面前出么蛾子,我就是不顾名声也要将你轰出去!”
周婶子见栀子发狠,担心做的太过当真被撵出去,也心虚起来,当下没有说什么,到了晚上就不再让果子宿在房中,第二日“病”也好了。
三十文铜钱买来的碎布,拼接之后凑出了二百来个香囊钱袋的料子。栀子将所有料子分了类,整块软绸、湘稠、蜀锦料子,栀子交给吴氏——吴氏针线功夫最好,让她绣精致繁复的图案,走精品路线。拼接出来的,栀子索性走前世流行的撞色风格,间或绣些简单的卡通图案,吸引她们这般大的小娘子的目光。
一个月下来,母女三人一共做得了三十五个香囊钱袋。期间墩儿娘来过一次,栀子以地里有活未做几个推了,一个也没卖给墩儿娘。
栀子拿不准,撞色加卡通风格在这时代是否受欢迎,积攒了一个月之后,迫不及待的去寻刘掌柜售卖。吴氏这一次没有过多阻拦,痛快的同意栀子去江陵。
栀子还是找了胡仲伦驾车。
刘掌柜看了吴氏做的香囊钱袋,喜不自禁的以八十文一个的价钱全收下,而栀子做的撞色卡通钱袋,他从未见过,吃不准能不能卖掉,犹豫之后以二十文一个的价钱收了。
撞色卡通钱袋没有卖上价钱,栀子倒未太过失望,想着以后若是受冷落不做就是了,若是被小娘子追捧,她又随时可以提价。
从绣品铺子出来,栀子又去了一次成衣铺子买碎布头。
回家的路上,栀子想头一两次须得亲自与刘掌柜议价,若是以后做熟了,使胡仲伦来送也是可以的,自己倒不用亲自跑这一趟。这样一想,便笑着对胡仲伦道:“你且记住路,以后我不能来的时候,就需你来帮我们售卖。”
胡仲伦一直跟在栀子身旁,晓得这一次卖香囊钱袋一共得了一两银子另四百文钱,心想这样大一笔银钱的买卖,栀子放心的交给他这个长工经手,不免感动,可他一向嘴拙,只是应道:“晓得了。”
回到家中,吴氏果子知道一个月竟然得了这许多银钱,都是满心欢喜。吴氏高兴的去邻村屠夫家中买了十文钱猪肉,又将后院养着的鸡杀了一只加菜。
晚饭做得,吴氏使食盒装了酒菜,招呼儿女去给丈夫上坟。磕完头,吴氏摩挲着丈夫的碑文,轻声道:“他爹,如今我们日子也过得下去了,你忙了一辈子,在下面要好好歇息,不必再为了我们的事情操心……”
栀子环视家人,心软的善良娘亲,柔顺如水的妹妹,懵懂无知的弟弟,三人都需要她照顾,此刻她才真正觉出自己事实上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肩上挑着一家人的温饱与幸福,也是在这时,她突然体会到过世爹爹的难处。
过了一个月,栀子再去绣品铺子,刘掌柜待她极亲热,还请她坐下吃了一盏招待贵客的龙井。
栀子一面吃茶,一面在心中琢磨:刘掌柜是生意人,什么是生意人,自是唯利是图者,如今他待自己如此亲热,想必是自己卖给他的钱袋香囊极有赚头。有了这样的想法,栀子吃罢茶,只将吴氏绣制的精品钱袋香囊拿出来——精品钱袋香囊刘掌柜已是出价极高了,想来再无涨价的余地,她想将撞色卡通钱袋香囊留一留,看能不能将价格再往上提一提。
果然,刘掌柜见栀子只拿出十个精品钱袋,皱了皱眉头:“这个月怎的只做了这几个?你上月做的那种拼接的怎的没做?”
栀子憨笑道:“那种拼接的不好做,工序多,顶浪费时间,又卖不上价钱,所以便没有做。”
刘掌柜很是后悔。他那日以为那种奇怪的绣纹无人喜欢,又觉的碎布头做的东西再精致也上不得台面,哪知道摆上货架没几天就卖光了。他那日犹豫不肯收,没想到让这个乡下丫头误会卖不上钱,竟然不肯做,如今收了几家小娘子的定钱却没有现货如何是好?现寻人照着做也未必做的有这般好……
思来想去,刘掌柜只得主动提价:“我一个给你加五文钱,你下个月多做些,如何?”
栀子想了想,摇头:“拼接的比做精品的费时,却没有精品的赚的多,不划算。”
刘掌柜暗忖:这乡下丫头该不会是故意想抬价吧?这样一想,他面上就有些不悦,有心吓唬栀子,道:“你若是肯做一些与我,下月还是将你做的其他钱袋香囊收下,如果不肯,兰大娘还是另寻买家罢。”
栀子看出来了,刘掌柜是故意想压她。如果她就此依了,以后就休想再与刘掌柜议价。如若不依,刘掌柜自此不买她家的钱袋香囊,江陵城小,要再寻一个如此大方的买家只怕很难,说不定还得暂时断了财路。
左右都是为难,栀子想了想,极认真的道:“刘掌柜,我敬你,可你也不能压我欺我,你如果肯出到八十文一个,我自会做来卖与你,如果刘掌柜舍不得这个价钱,我就依刘掌柜所言,另寻买家就是了。”
听着栀子报出的价钱,刘掌柜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中算了一笔账,最后咬着牙道:“就依你,八十文一个。”
刘掌柜被一个乡下丫头捏着鼻子走,自是心中有气,等栀子再送绣品过去时,悄悄的寻了绣娘模仿,可江陵城针线功夫能比过吴氏去的也没有几个,且大都被大户人家养在家中教授自家女儿,是以模仿出来的总是差着许多,只能便宜卖掉。当然,这是后话。
栀子与刘掌柜讨价还价,胡仲伦就在一旁看着,看到最后,发觉这买卖东西竟然像是做戏,就看谁做的戏真,谁就能赢。
转眼进了五月,地里麦子泛黄,栀子雇了两个短工,并胡仲伦一道,将麦子收入库中,又种上苞米番薯。
忙罢,栀子清算了一下家中这四个月的收益,除去开销,一共存下了五两整银。这样的速度,重新买回祖产没有指望,维持温饱倒也能行。
栀子松了一口气。
PS:真热啊。。。。。。这么热的天,各位亲要注意防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