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夜审白圭同学
夫妻两个重新穿衣下‘床’。江白圭担心娘亲因父亲之事伤心,坐不住,携了栀子的手去赏梅居相劝。进‘门’时,江白圭见娘亲如泥塑般坐在桌旁,桌上摊开一张幽兰香笺,手中握笔,却一个字也未落下,任由笔尖淌下一滴滴墨汁,在香笺上晕成点点黑团。他心中酸涩,轻轻唤了声:“娘亲!”
江夫人回过神来,将手中紧握的笔搁在笔架上,笑着招呼夫妻两个坐下,又让金妈妈去煮茶。
栀子眼尖,见江夫人跟前还摊着一本账册,好似上面记着人情往来收送的礼物,就知江夫人在为中秋节礼伤神,而非江白圭所想的``那般为江老爷之事生气。她轻轻的扯了下江白圭衣袖,示意他看账册。江白圭这才瞧见账册,亦明白娘亲为何忧心,就不提父亲之事,笑问:“娘可是在列中秋节礼单子?”
江夫人因今日之事。越发怕老夫人将儿子惯成江老爷那般,就有心让他知晓家事,叹道:“正是。往年咱们送的中秋节礼,都是在隆和定的月饼,再因人而异作些添头。隆和的月饼,四两银子一盒,再算上添头,一份礼少说也得五六两银,二十来家,须得一百多两才能过中秋。若是往年,一百两银这也算平常,只是如今……偏不能减了礼物,不然让人看出咱家败了,看笑话的自不必说,就怕有人故意上前踩几脚。”
江白圭知栀子铺中的月饼比别家便宜,就转头去看栀子,栀子忙笑道:“媳‘妇’会做几种月饼,不如明日媳‘妇’做来与夫人尝尝,若是还过得,夫人‘花’一二两银子买几个隆和糕点铺的提盒,装了送礼也无人知。”
江夫人闻言立时笑了,连声道好,栀子前些时日试做糕点,也有几次是打着孝敬的名头,江夫人是吃过栀子所做的糕点的,是以对栀子的手艺很有信心。
见娘亲笑的真心,江白圭悄悄冲栀子眨眼。以示感‘激’。
江夫人抬头,正巧瞧见,见这对小儿‘女’这般情长,心中也放了心,只装作未见,起身开箱取了五十个银锭子出来,道:“我这边都是亲眷,省点也使得,你那边却是师友,不好省钱。明年你要进京考‘春’闱,少不得要知府李大人的推荐,你备一份厚礼送去罢。”
听江夫人提知府李大人,栀子就想起李大人想招江白圭做‘女’婿的事来,悄悄去看江白圭如何应对。
江白圭先前亲眼见娘亲为银子发愁,自是不肯接,推开银锭子道:“我这边普通一点的,也送娘子做的月饼就可,李大人并原来学道上的几位大人,添几件我平常收藏的笔墨进去,也是一份厚礼。”
儿子懂事,江夫人自是欣慰。口中却嗔道:“你那架上的笔墨,是你多年收集来的,哪一件都是你心尖上的,岂能随手拿来送人,拿去再买礼物罢。”
江白圭无论如何也不肯接,推辞过一阵,江夫人只得重新收起银子,拉了儿子的手送到‘门’外,见偏院江老爷房中亮着灯,在心头哼了一声,道:“虽做出这等不体面之事,但到底是你爹,你俩也去看看。”
江白圭知娘亲想在自个面前表现夫妻和睦,点头应了,拉了栀子的手去偏院。
江老爷听说儿子来看他,想起白日儿子回家不但未取银子去救他,还招了老太爷去,心中只是恼恨,根本不让夫妻两个进‘门’,只让清影“彭”一声将‘门’闭上,隔着‘门’数落儿子,来来去去也就说“养了个白眼狼,不知为父亲解难,还不如生下来就溺死”这几句。
江白圭认为自己有错在先,规矩立在‘门’外听江老爷教训,到后来听江老爷越说越离谱,心头着恼,没忍住,拉了栀子就走。回静心居,吃了一杯桌上的冷茶下去方才消火,自去书房捡笔墨送礼。
栀子看他取了这样下来看过一时,又放回搁架上取另一样,看过,又放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就知他心中不舍,道:“我箱中还有点银子,不如你先拿去买礼物。”
江白圭摇头:“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拿娘子的银子买礼物?”
栀子佯怒,转头不看他,道:“好没意思,又来与我分你我!”
江白圭以为她真动气,丢下手中一盒湖笔,过来揽她的肩,道:“你也知我不是这意思,只是,你的银子也是你辛苦挣来的,我实在不忍拿来用。”
栀子听他话中有疼惜之意,心头比喝了蜜还甜,拉了他的手回房,开箱将他从前送的一套文具取出来。道:“这个我留着也无用,本是你的,你拿去罢。”
江白圭取来看,想起当时自己随意捡了手边的东西与栀子作礼物,实有敷衍之意,面上微红。只是随意也罢,到底还是他送她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拿来转送于人,道:“我既然已经送与你,自然就是你的,我怎能再收回另送他人?”
栀子醒悟。也觉不该拿两人之间的礼物送人,就又陪了江白圭去书房挑选笔墨。选罢,栀子包礼物,江白圭写帖子,夫妻两个各自忙活。栀子包裹知府李大人那一份时,心中不得劲,抬起头来,问:“听说你与李家仙逝的小姐有婚约?”
江白圭微愣,好一阵方明白自家娘子这是在吃味,笑道:“那却是李大人一厢情愿。”
栀子斜了他一眼,道:“若是李家小姐不曾过世,江家少‘奶’‘奶’的位置却也轮不到我这乡野丫头。”
江白圭还从未去想过这个,只道:“祖父嫌李家小姐体弱又娇惯,不肯呢,所以,就是李家小姐还在,我与她之间也不可能结亲。”
栀子越听越觉气闷,将手中的稠绳丢在一旁,道:“老太爷不肯?那你呢?你心中只怕千肯万肯罢。”
江白圭举着手中的笔,故作委屈道:“我的好娘子,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父不肯,这‘门’亲事就结不成,我肯不肯有何用处?”
栀子秀目睁圆,道:“说到底,你心头还是愿意娶李家小姐的!也是,李家小姐是官家小姐,美貌贤惠,岂是我能比得的?”
江白圭拉过栀子抱住,道:“娘子可冤枉死为夫了,我见也不曾见过李家小姐,哪里晓得她是否美貌贤惠?再说了,李家小姐纵然再好,也比不得娘子你一根小指头。”
栀子知他说的假话,但‘女’子没有不爱听好话的,扑哧一声笑了,笑过。也觉的自己方才无理取闹,遂往江白圭怀中靠了靠,静静的闻着他衣衫发出的淡淡清香。她突然记起新婚之夜江白圭的表现,这事一直存在她心中,始终是个疙瘩,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他耳边问了。
江白圭听过,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直笑到直不起腰来。栀子被他笑的不好意思起来,使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直疼的江白圭龇牙咧嘴方才收住笑,拉了栀子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在最下层取出一本递与栀子。
栀子疑‘惑’的望了江白圭一眼,接过,待翻开,才晓得是一本****册子,只不过换了一张的书皮,她合上书,敲了江白圭一记:“这书皮是你换的?”
江白圭满面得‘色’,道:“自然,除了我这举人老爷的头脑,还有谁能想出这法子来避人耳目?”又凑到栀子跟前,嘻嘻笑道,“这下,娘子该放心了罢?”
栀子摇头叹息,她成亲前,只以为江白圭是个书呆子,成亲后见他时常油嘴滑舌已是惊奇,这时再见他与****册子换书皮,若不是看他还顶着一样的皮囊,她实在怀疑眼前之人是否还是她在云青寺所见之人。
江白圭看栀子摇头,只以为她心中不屑,忙解释:“这书……为夫的也只瞧过几次,不常看,娘子可别误会,为夫不是那种好**之人。”
栀子瞪了他一眼,嗔道:“难道你不是?”
江白圭品出栀子并未着恼,憨笑道:“也只在夫人跟前才是……”
栀子怕他作怪,走到方才还未包完的礼物跟前,道:“赶紧包起来,明日好早些送走,不然误了时间可不好。”
江白圭被她一颦一笑逗得兴起,心中痒痒,跟过去嘟了两下,方才坐下继续写帖子。
隔了一阵,栀子道:“你既然与李家小姐无婚约在身,怎会有人传你克妻?”
江白圭摇头,闷声道:“我也不知这流言从何而起。”他想到自己初闻流言时的沮丧、彷徨、失落,恍如隔世般,不由得长叹一声,低声道,“我一辈子都会将娘子的恩情铭记于心……若不是你肯嫁我,我也不知这话是流言。”
栀子手中彩纸哗哗作响,后一句,因江白圭声儿太小,她并未听清,转头再问,江白圭却不肯再说。
隔日早饭毕,栀子写了单子与尹强,让他照着买食材,自己走到厨房去使筛子筛麦粉去麸皮,筛罢,嫌现做冬瓜蓉南瓜泥这些麻烦,使端砚去留香居拿现成的馅料,顺便又让他取了一包晾好的澄粉来家。
不多时,端砚取了回来,道:“二丫说,少‘奶’‘奶’何苦自做,要用月饼,与她说一声,她晚上多做几盒就是。”
栀子笑道:“夫人看着,我怎好偷懒,去吧。”
——嘻嘻,比预想的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