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骏府城的规模相比,众人先前所见的连带引马城所在的诸多城池,简直都不值一提,可谓有云泥之别。
高师盛坐在车内,笑着答道:“骏府城如此规模并非一代人之功,自范政公时就开始,今川氏历代家督都会大肆整备,治部大辅继任之初就筹资数万贯,雇佣百姓继续扩建,此乃奋六世之于烈,才得此名都大邑。”
骏府城目前尚不能算全部完成,城池周近还有许多空旷区域,既没有耕作开垦,也没有修筑房舍供人居住,显然是留着将来扩建之用。
立石泷从未出过安云郡,虽是忍者,但见识委实不多。
这会儿听到众人议论品评,遂挑起辎车侧帘,向外张望看去,也疑惑的问道:“以往便听闻骏府城为东海道第一大城,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只是不知这些河卵石从哪里弄来的?”
扩建骏府城的那数万贯钱,便是长田家所出,大井盛朝当时虽还未出生,但家中以往多有人谈论此事,倒是知道一些,一边驾车,一边儿答道:“骏州古称珠流河国,狩野川,富士川,安倍川,大井川这些河口内众多,比起其他花费,这些河卵石反倒是最不值前的东西。”
高师盛笑道:“弥七郎所言不差,正是如此。”大井盛朝和小野忠明算是唯二有些文化之人,余下多是些粗鄙不名的文盲,若在乡里自然可以恃强凌弱,横行霸道,可在遍地公卿贵人的骏府城,就行不通了。
于是告诫道:“你等莫要光顾着张望观瞧,来往行人甚多,不要冲撞了行人,且看住了后面的辎车,不要让其掉队。”
街上熙熙攘攘,不时有车、骑从他们边上儿经过,牛车多以辎车为主,珍饰华侈,外有帘幕遮挡,看不到里边的人,偶尔有妇人的香气从空中飘出,每到这时,长谷川隼人和岛崎景信等骑在马上的使番就会忍不住的多看两眼。
高师盛只得再次提醒他们:“安心行路,莫要左顾右盼,冲撞了那家的贵人。”
从城北到城东今川馆,顺着城下町的主要街道走只有几里地,众人却感觉比从引马城到骏府的那段百里迢迢的路途更为劳累,不时的走走停停,避让行人。
还好,有高师盛的不断提点,青木大膳、北庄盛忠师徒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监护,一路上总算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子,更无人因乱走而掉队。
就在抵达今川馆的城外的护城河时,迎面七八骑奔行驰来。
到了这里,就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靠近的了,有资格住在这个附近曲轮坊的人家,无不是东海道内的权门势族,远江高氏的别馆亦在此处不远,路途上守备的的主力,也从回见组变成了骏府的常备旗本队。
高师盛等人手持朝比奈元长、高师国两位谱代重臣的文书,亦是反复查验堪合过后,才被得以进入馆内路,对方既然能从今川馆内策马出来,身份必然显贵。
高师盛急令诸人驻马停车,避让道左,请对方先行。跟着岛崎景信一般降顺投诚的长冈右卫门,挑眉问道:“明明是我等先至,何以不可先行过桥,偏要与对方让行?”
岛崎景信转身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闭嘴滚下去!”索性他们落在后面,众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骑从身上,倒是没人听到他们在嘀咕些什么。
大井盛朝把辎车停靠边儿上,安静等候,骏府今川家带给长田氏一族的阴影,绝非是这短短十几年就能抹去的,故而一进馆内路就不在多言,只顾埋头赶车。
北庄盛忠来头前头跟众人一起观望,说道:“这几个骑马都衣饰华贵,羽织阵氅,后面随侍的那几名从骑看似郎党,却也穿竟狩衣乌帽,太刀在身,定然是御馆内的武家子弟。”
上有所好,下必行效。今川义元竭力推崇东山风雅,寄居在骏府城内的武士们,为了讨取那位治部大辅的欢心,自然而言的脱下戎装,换上公服,每日沉迷公卿们举办的在连歌、茶道之中,消磨因在困在城内无处发泄的豪桀意气。
豪商们也竞相攀比,一掷千金向购买各种茶具,时长花费重金邀请公卿、高僧参加茶道会,与之一起谈佛论法,只求这些时长出没在今川御馆内,能够直达天听的贵人能替自己不吝美言。
纵然知晓这是骏府再向豪族和座商的索羁手段,但又不得不趋之若鹜,否则就要被排斥在骏府城的权门交际之外,若无法查探到骏府城内的清晰动静,看似随意的一处动静,都可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毕竟武家数百年来的强横作风,显然不是这区区十来年的附庸风雅就能消磨殆尽的,这七八骑武士一路驱马行道,直行疾驰,街上的行人无论步骑,皆纷纷避让,不敢有一人发出怨言,虽不知究竟出身为何,但能如此张扬跋扈,必定是非富即贵。
长谷川隼人等受他提醒,才注意到来的这几名武士果真如他所说,穿戴不凡,意气风发,一看就知道是出去豪门大家。
别说他们这些外郡而来的乡下武士,就是出身显赫的高师盛,现在也未必能招惹得起,暂作退避,算不得什么大事,没必要因为谁先过桥,而发生无故的争执。
这可不是在乡下地头,跟着同样在烂泥地里打滚的穷陋武士,在平头百姓面前逞强争胜,只为了那点脸面,就打的头破血流。
这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不停巡行各处的回见组和旗本队,自然而然的将诸人那点自认悍勇的心意傲气,打的烟消云散。
这几人马速很快,疏忽间,已经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不用人吩咐,诸人很快就回返道上,头一个登上桥头,往内城而去。
这回儿,是对面几名百姓急忙退避下桥,为他们这群策马拥车的武士让开行道,阶层俨然,尽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