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高洋虽然耍了高伯逸一通,却并没有忘记正经事。
蹴鞠踢完了以后,他把高伯逸单独叫到御书房,两人秘密商议政事。
“你那奏折我已经看过了,很有意思。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高洋非常明白兼听则明的道理,所以常常单独叫某个大臣来商议,转手就会叫另一个不同意见的人,每次都是单对单。
“陛下,王僧辩手下将领众多,根据远近亲疏不同,对陈霸先倒戈相向的人态度也不一样,我们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这几天高伯逸除了在家里写策论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泡在门下省的“档案室”里,查阅关于王僧辩麾下诸位将领的情报。并根据他们与王僧辩的关系,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选出一些人来详细了解并推断,总算是有了些成果。
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中枢官员,在任何时候都要有单独面对皇帝问话的准备。像是写奏折,写策论什么的,都是基本功而已。
“王僧辩的几个儿子,还有女婿杜龛都掌握着不少军队。还有王僧辩麾下的候瑱,他是巴蜀蛮人,手握重兵,跟陈霸先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话,根本不可能投靠过去。
还有梁国名将王琳,军户出身,智勇双全,名满江南。手下一干人等对其忠心耿耿,而且其悍勇不在陈霸先之下。
这些人里面随便拉拢一些过来,足以让陈霸先投鼠忌器,那样胜算就更大了。”
听完高伯逸的叙述,高洋微微点头,面沉如水。
此番梁国大乱,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是,高伯逸说得也不无道理。
天时地利人和,谁会嫌弃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太多了呢?
“你要带多少人?”
“上次洛阳之战里挑选出五百宿卫军,作为主将的亲兵,此外从邺城的城兵里选出两千五百人,以支援郢州为借口,前去支援慕容俨将军。
到了郢州,微臣会便宜行事,孤身扁舟下江东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要带军队呢?因为有可能会遇到前线战败的溃兵,或者遇到等待收编的山贼,现在天下可是不太平呐。
至于为什么要到郢州(现代的武汉附近)而不是直接去建康正对岸,那是因为高伯逸不想被段韶误会,也不想被战败牵连。
“不错,和正面战场不冲突,也不会引起南面的注意。依然是高长恭为主将?”
高洋似笑非笑看着高伯逸。
“不不不,高长恭要在邺城练兵,微臣推荐齐州济州二州都督军事傅伏。”
傅伏因为赈灾和镇压济州民乱有功,已经被调到邺城,不过现在还在路上。前两天他送了一封信到高伯逸这里,希望能跟他高舍人互相走动联络。
如无意外,傅伏应该会担任邺城城守。按官位肯定是贬官了,但受重视程度则是不可同日而语。
实际上则是从地方军队的主将,到进入禁军体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也是高洋为了平衡娄昭君的六镇势力而做出的一步看似微不足道的努力。
“可以,朕准了。”
刚才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
高伯逸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高洋对他跟高长恭的关系,已经有一些忌惮。嘛,毕竟高洋自己心里有数,对嫂子做了什么事情。
元仲华毕竟名义上是高长恭的母亲,这梁子说小那可真不小。虽然元仲华对高长恭也没多好就是了。
时代的规则就是这样,崔娘子对高伯逸那么差,他自己都要想方设法的和解这段关系,就是因为这年头跟母亲对着干,等于是在政治和人际关系上自杀。
高伯逸真要跟崔娘子彻底翻脸,别看老丈人李祖升现在好说话,到时候直接翻脸就问你信不信?
“陛下,还请赐臣一个威风一点的临时职务,到时候方便办事。”高伯逸拱手道。
扯虎皮拉大旗,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的。
“威风?总不能赐你大将军吧?”高洋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高伯逸,想法很好,但朝廷自有制度,官职怎么能随便封?
“陛下,我觉得吧,叫东南诸州招讨使就不错。”
东南诸州,没说是具体哪里,说是郢州郡(湖北武汉东南)也行,说是临江郡(杭州)也行,弹性非常大,也很能唬人。
这个招讨使就更妙了。
招,招募,招安,总之就是拉队伍起来,多半是民间或者敌军投诚的。
讨,讨伐,攻打,对象可以是叛乱州郡,也可以是敌国势力。
使,使者,临时职务,过完撤销。
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显示出汉语的博大精深来。
光看名字,就能感觉到这个官职权力无限的大。
又是无限的虚。
好像说了很多内容,但却没一点实际的。大佬亦可,咸鱼亦可。
就像是一件非常需要使用技巧的武器,高手那里是神器,小白那里是废物。
高洋陷入了沉思之中。高伯逸这个所谓的“招讨使”,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但不在朝廷的制度里,怎么破?
“你觉得几品官比较好?”
“回陛下,三品以下是实职,三品以上是虚职,微臣认为从二品很合适。”
二品官,叫起来敞亮,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招讨使,说白了,正规军你是调不动的!
能做的,只是在战场上“招降纳叛”,顺便利用这些人攻城略地而已。
当然,没有人可以“招讨”的话,那就是咸鱼一条,只能在附近看着打酱油。
高洋是聪明人,瞬间有了决断。
“我会对外公布你的行程和新官职,印信什么的,你自己准备吧,朕只要结果!
对了,这次你说的临时官职,非常好,我很满意,具体怎么个操作法,你回去以后写个陈条上来。”
改革政体,是高洋一直以来的心愿,只不过改革的阻力非常大,现在的一切都是沿袭的北魏旧制。高伯逸这次的“突发奇想”,给他开辟了一条新路。
“这些小事,微臣定然办好。”高伯逸行礼以后拱手告辞。
果然,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自己将所有东西都考虑到了,来高洋这边,就直接通过了。
“婚期,大概是要推迟了……”出邺南城皇宫时已经入夜,秋风萧瑟,高伯逸裹紧身上的斗篷,上了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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