枋城(即枋头)的县衙,利用了当年蒲洪营建的王宫,大片的空地荒芜着,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它往日的辉煌。
哪怕这辉煌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当年氐族汉化极深,长期与汉人杂居,说汉话,服饰与饮食也与汉人较为接近。唯独有一点极为不同,那便是他们特别善于营建板房!
建筑风格与汉人差别极大,甚至比鲜卑人跟汉人的建筑差别还大。
这座所谓的王宫,也带着浓厚的氐族色彩,乃是用板房建起来的。如今年久失修,看上去颇为不伦不类,似乎在诉说着当年苻家的辉煌和落魄。
一个县衙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城,中枢不拨款,地方上哪里有钱去修缮呢,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娄昭君在枋城找了个大户人家的民居住下了,不愿意跟高洋等人为伍。于是这位北齐的皇帝将行宫设在当年蒲洪营建的王宫里。
还没入夜,高伯逸就从县衙后院提着一个大陶罐出来了。
“这是何物?”
高洋坐在桌案前,一边享受着祖珽的按摩推拿,一边眯着眼睛问道。
“鱼鲊而已,知道陛下会来,微臣五日以前,已经安排这边的厨子准备了。”
什么是鲊呢?
这可是古代劳动人民(吃货)的智慧结晶啊!
古代没有冰箱,而且还有点很要命,那便是盐也不是很够。如果有肉食,要怎么处理呢?
似乎中国人也不是一年四季吃咸鱼什么的吧。
于是“鲊”这种东西就应运而生了。
鲊是用发酵的淀粉,保存鱼肉和蔬菜的一种统称。就是靠着微生物水解淀粉,产生对人体无害的乳酸等物,来保存动物性蛋白。
当乳酸菌消耗淀粉发酵以后,乳酸浓度会变得很大,杀死所有微生物,就起到了防腐的作用。听起来有点类似于的酸菜,但绝不等同于酸菜,倒是跟粉蒸肉什么的有点像。
鱼鲊这种东西,需要将鱼肉切好成片状,对鱼肉的肥瘦,厚度,都有严格要求。
然后表面裹上淀粉类的东西,比如说蒸得半熟的粳米,加入秘制的酱料,香醇的米酒等物,放置五天以上。也有放置时间短,只有2-3天的,被称作“爆鲊”。
反正做就是这么个做法,就如同南北朝时流传极广的“蔬饭”(蔬菜饭)一样,有人间极品美味,让贵族都顾不上吃肉的神作。也有贫民百姓家难以下咽的低端货色。
鲊这种东西也是如此。鲜美的鱼可以作为羹或者脍,至于其他的,都可以作为鲊。
高伯逸打开坛盖,上面全是盖着的竹叶,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的。
“拿去蒸熟就可以了。”
他将坛子递给康虎儿。不一会,对方就端上来三个大木盘,上面摆着一些色泽金黄,冒着热气的长条形鱼块。
高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酸爽的味道在口中爆炸开来,带着极端的刺激和香鲜!
他吃了一块,随即将筷子放下,对高伯逸和祖珽二人说道:“你们也坐下吃吧,今日朕就不请你们喝酒了。”
三人也不吃饭,将一坛鱼鲊吃完,都是十分满足。
随后祖珽对着高洋行了一礼,就悄然退下了,留下高伯逸一人。
“今日,太后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
高洋沉声问道。
高伯逸作为神策军的掌控者,这次行军的队伍里面,几乎人人都是他的耳目。
“确实是有的,微臣觉得陛下,似乎有些冒险了。”
“你不卖个破绽,那些人会跳出来么?不可能的!今夜,你就跟朕一起,去抓人。他们隐忍了这么久,总会露出马脚来的。”
高洋恨恨的说道。
这几个月以来,邺城的局势恶化之快,是他始料未及的。最大的遗憾就是,他悉心培养多年的太子高殷,被人毒杀!晋阳鲜卑势力当中,居然有人敢先下手为强!
这一举动几乎破坏了他所有的布置,让他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成为了一个笑话。而此番去泰山封禅,那黑手似乎如影随形,潜伏到了太后娄昭君身边。
其证据就是,太后队伍里的护卫,似乎巡夜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像是在跟什么人接洽。为了不打草惊蛇,高伯逸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直接跟高洋汇报了。
所以今天当娄昭君提出不住行宫,要去民居住一宿的时候,高洋就将计就计的定下了这个计划!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微臣当初特意在神策军中选出最机警,武艺最好的百人,作为未来的斥候骨干培养,今日全都布置到位了。
此外,太后选的那间大户人家民居里,也都是邺都内务司选出来的精干,打算在枋城暗中护卫陛下的。
今日可保万无一失。”
高伯逸拍胸脯保证道。
他自己的儿子在那里,当然会舍命去保护,不计血本!如果只是为了保护高洋的一个儿子,高伯逸才不会这么上心呢!
“如此甚好,那就在这里等吧。”
高洋沉着脸说道,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次究竟是谁想动手。
……
枋城的某间大宅里,杨约正和他师父祖珽一样,在给人揉捏肩膀,不过揉捏的对象是娄昭君而已。
“杨约啊,你说陛下为什么会这么的不安分呢!唉!”
娄昭君长叹一声。高洋的上位是个意外,而之后他做的事情,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了。创建宿卫军和汉人勇士,让邺城成为了北齐的真正政治中心。
与六镇鲜卑势力分庭抗礼。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的期望大不相同。
其实当初,还是有一个机会可以弥补这个裂痕的,那便是北齐立国之初,从高洋的妃嫔里面选皇后。
结果这位皇帝一口咬定选李祖娥当皇后,而不是自己推荐的段妃!
那时候多少人站在段妃这边啊,就连高伯逸这小畜生的老爹高德政,都建议立段妃为后,结果高洋硬是不听。
果然,娄昭君和高洋两人的关系就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
“可以了。哀家乏了,你扶哀家去就寝吧,今日就不扎针灸了。等哀家睡了,你再去看看那两孩子睡了没有。”
“喏,奴知道了。”
杨约恭顺的说道。
服侍娄昭君睡了以后,他来到卧房连着的另外一间厢房,两个乳娘把孩子都哄睡了,她们则是坐在床边打盹。
正在这时,杨约看到几个似乎是卫护的影子,从窗纸一晃而过。他将两个乳娘叫醒,沉声道:“抱着孩子去太后的卧房,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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