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郭宝义一走,裴纪就把裴绪从屏风后拉出来。
带着戏谑的语气说:“你都听见了?”
裴绪点点头,“是啊。”
“就没一点紧张的?不怕他连累你啊。”裴纪苦口婆心道。
“倒不怕他做出事。”
他的心忒累了,“嗳呦,你就长点心吧。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他明摆着就是想让你把他捞出来。”
裴绪蹙紧眉毛,“我马上掉进泥淖里了,那你赶快出个主意吧。”
裴纪恨铁不成钢,气得浑身颤,“真是不打紧啊。”
“哥,你消消气,我知道该怎么做。”
“整天说知道,知道的。你哪回听我说的话了?”
裴绪忙认错,先扶他坐下,又给他捶背顺气。
“那时候我就劝你,你不听,背着我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回你又唉,跟你说,郭宝义不值得帮,他是死是活,自有人定夺。你呢,给我安分守己待在家里,别乱动就行。”
裴绪淡淡地说:“我当然知道兄长用心良苦,可是呢,他是郭太后的亲戚,一时谁也动不了。我先稳住他,等事态明朗了再说。”
他说:“我把他托给程光允了,你消停点,别闹事。太子那边我来替你说辞。”
“但是,”
“没有但是,你还年轻,压不住人。”
泰乾元年三月初三上巳节,春光明媚,百花竟放,可这天怡园的女子都着素服。花园没人踏春,大好的春景被苍白掩去了。
是日,已离怡园多年的裴绪,又步入了他留恋之地。
阔别稍久,眷与时长。他少年受晋国公恩德安居怡园。修竹檀栾,花影香径。教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他正是在花园遇到菀昭的。之前也见过几回,不过都是老远一瞥。望见小小的身影,转瞬而逝。先前惟有在见韩公抱她的时候能瞅两眼,但只半刻就让婆子抱下去了。那时韩瑄垂垂老矣,抱了会儿就抱不动了。只能叹惋他年老体弱。
不光是年老体弱,其实他更想诉说的是命。
到死也没失去荣光,可惜最后还是个苦命人。
故地重游,却是来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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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他兴致越高,世间就没有如此复杂多变的。
他曾直言:“有种美人,诗作的好,琴弹的好,女红也好,品貌良善,是大家闺秀,令男子一见倾心。可谁知婚后庸碌无为,把全心都用在了相夫教子的事上,竟平淡了一生。忙忙碌碌地,哪见称心如意的好姻缘?”
谈及此,他也不免尴尬。毕竟邂逅一场,就想到这种地步了,太过早了。
可今日一见,却变了想法,倘若真求个不谙世事,不懂夫妇燕好之理,哪来的琴瑟和睦。
生活器物上素来饰有并蒂花,鸳鸯鹦鹉什么的吉祥鸟雀,都倡夫妻伉俪情深,团圆和美。可若恋上的是个与他素无干系的女子,偏偏两情相悦,只等夜色沉沉,欢爱一时,终铸成大错。
他在自家庭院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倒也不是说迷迷茫茫。
并非一见钟情,却很留意。
两情若要长久,没个规矩恐怕做不到。既不能由着男子胡作非为,也不能一味地让男子自顾自的,冷落着夫人。
裴绪该打自己一巴掌,他的轻薄行为可多了去。
后来又莫名空想:
若要恩爱,必得两心之交。而论到交心,更有千万言可谈。两人相好,先得情真,纯真之情才可永葆春意;再者需名正言顺,切忌偷香窃玉,红杏出墙,珠胎暗结等不义之举。两性之相好必经婚姻,宜室宜家,缔桃李之缘。
这日天尤为暗沉,今年怪的很,还没到清明时节,就连连涔涔雨水。
裴绪虽然想得杂乱无章,但确是真心之想。可这些不能对什么人倾诉,身边美人如花,这样还对旁人说美人难得,恐被天下人耻笑。
他的行为虽有不检点的时候,但从不让这些为人所知,生怕落得一个好色轻薄的恶名。
内里面终究是个腐儒。
“我想这些做什么用?悄然遇见罢了。”
嘴里虽然一直嘀咕自己的心思杂乱,但心里明镜似的。
忽想起自己当日求爱被拒的窘相。
“姑娘安好。早问姑娘馨声,今日一见,姑娘真是秀外而慧中。”
菀昭向他行礼。妆容是得体的,仪态是得体的,唯独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裴绪大方还个礼,眼睛却在偷笑。她暗暗嗔睨他,裴绪
裴绪嗤笑道:“这有何难,只要香好,我便去试试。”
细枝末节他皆略了,只提些主要的。
他先走了一圈,把劣等的分成一拨,“这些”
后来有挑了一拨人,“此为中等,此类皆用古法制,可谓互有长短吧。香气或是扑鼻,或是清淡,虽是好闻,但总少了点雅致。而且若是在香炉里焚烧,烟气厚重呛人,列不入上等。”
“呵,世上可没有让你在这白吃白住的理,你若不好,我剥你一层皮。从你裴家那顺走点东西,就能够几十场宴席吧。”赵江雪哂笑。
“呸,你要是想要金银,就开口吧。不欠你的,也不少你的。”
不等他继续骂下去,赵江雪便让人上了五只香炉。一模一样的鎏金博山炉,焚香后恍若置身仙境。
“你这里都以古法见长,或浓或淡,总得有个优劣。”他试了个唤作“梨雪”的香,“名字新雅,内里到底芬芳馥郁过了。梨花清淡,此香不衬。”
“‘蘅芜香’和‘月麟香’都是浓郁的香料,虽珍贵些,到底缺了什么。制者心思巧妙,令我叹服。”
香气凛冽,极为文雅,是雅士之照。”
“最后这个‘迦南’,别具一格,是上品中的上品。并且幽雅宁静,非同寻常,不可与其余同列。我认为当列为第一。”
“算你识货,可这根本的东西你还没品出来。”
“我还没说完,你这是变着法把我心底事刨出来啊。‘迦南’的原料是圣人特赐给上真公主的奇楠香,而上真公主的身边碰巧有位制香的高手,这位高手,就是前日一直与我有书信之交的谭若昀。赵江雪,你是何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