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自入玄门,与其说是元昊真君的弟子,倒不如说是沈长钧的徒弟,修行是他带,出门是他陪,连与帝星了情缘也是他看着。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沈长钧莫明就觉得这丫头投缘,虽说对她与对其他三个真传弟子没太大区别,但也绝对是青眼有加了。
是以,看到照顾得好好的小孩如今都学会跟人搂搂抱抱暧暧昧昧的,怎么都像是被人到自家山门里盗宝。关键是,人还是他一路护送来的,哪怕是前因后果全清楚,也总觉哪哪都不对劲。沈长钧不由皱眉,半晌半晌才想,别叫小师侄被这人拐去才是正经,万一为了情缘来,反生情缘,那便不是了缘,而是劫缘。
沈长钧便暗想,待帝星走后,须得好好与小师侄谈谈,莫叫她沉迷于这场应了的情缘。
沈长钧是这样想,到赢匡这儿,他也在想,不过他想的是连个真·小姑娘都打不赢,真挺伤帝王自尊。赢帝王决定,回宫埋首练剑,征战四海需武,既心有野望更是一时一刻也不能落下。除此外,还有另一念闪过脑海,片刻来又片刻去——小姑娘挺可爱。
然后,赢匡才看到沈长钧,赢匡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人与他容貌很是相似,如果是只见过一两面的人,恐怕很容易就会把他们混淆。这时挺可爱的小姑娘凑上前,拖着赢匡的袖子就说:“这是我小师叔沈长钧,人称长钧真君,赢兄没见过吗?”
长钧真君的名头,便是凡世中人也多有听闻,赢匡自然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见到人时居然容貌与他近似:“竟是长钧真君,久闻大名,幸会。”
作为帝王,心里自有一撂小本,本上记着各方势力来龙动脉,沈长钧与赢国赢氏无半分血缘,这一点相当清楚。否则凭赢匡他父王那老不要脸的脾气,早搭上去凑近乎去了,就是没血缘还长得相才惊奇呢,何况身为赢国宗室的赢清一就在无应山,算来和赢国还能攀得上点关系。
“幸会。”沈长钧跟赢匡客套两句,立刻就茶也不端把客给送走,转过头来就叫秦景进屋,作长辈的打算好好跟晚辈谈谈心,别到时候真的坠入情里万劫不复。寻常凡人或没这能耐,但帝星是绝对有的,所以断不能轻忽。
秦小景被沈长钧面目肃然地叫进屋里坐下,但她脖子都快等长了,也没见小师叔说出半个字来,她有些奇怪,遂开口问道:“小师叔,是门中出什么大事了吗?”
见秦小景想歪,沈长钧轻摇两下头,又过好半响才出声:“秦景,你可还记得你为何而来?”
点点头,秦景答道:“为了与赢匡的情缘,为引他兴一统天下之念。”
沈长钧又摇头:“再想想。”
妈呀,又打机锋,最讨厌禅宗和道家这样说话,什么再想想,多想想,仔细想想。秦小景要是个脑子能很快转过弯来的,她也就不会得个“秦磨磨”的外号了,这还是林半山那个看来正经的冰山正义脸给她取的,“磨磨”在林半山家乡话里就是很慢很慢,什么事都磨磨蹭蹭的意思:“我想不出来。”
沈长钧一噎,平时鲜少这样问秦小景,沈长钧很容易忘记秦小景的慢半拍:“为大道。”
秦景“噢”一声,激动地一拍搁茶水的边桌:“对,为大道无险阻,为长生无波折。”
“所以,不要陷进去,你是来了缘,而不是破劫。”沈长钧记起秦小景慢半拍后,就不再打机锋,直接把话点透。这样直来直去显著,秦小景一听就明白,连连点头,连连保证她绝对不会陷进去。
暗地里,秦小景想,她能陷进去就有鬼,昊天在上,赢匡这么像小师叔,她分分钟出戏好吧。再说,非要给自己找个男神,还不如小师叔这样的呢,整个无应山就小师叔最靠谱了,这样靠谱还脸好的,比玩弄帝王心术,注定要成就霸业的赢帝王要正能量得多,正能量多的才适合当男神嘛。
咦,我怎么就想到男神上去了,真要说男神,还是赢师兄好,完全具备所有男神应有的内在与外在,先天与后天。
“不会的,就凭他这么像小师叔,也不可能嘛……”秦景猛地捂嘴,虽然说这话没什么不对,可说出来就有点不对了。
沈长钧:……
摆摆手,叫秦景去休息,好准备下午的功课。他则回暂居的院子里去取遗落的东西,只不过秦小景那句“就凭他这么像小师叔,也不可能嘛”总在沈长钧耳里回响,任凭再听到什么,这声音也挥之不去。回到玄门找相熟的师兄演卦时,秦小景那咬字都轻轻上扬,把每个字都讲得如无调轻声,辨识度高得压根不需要辩就能识出来的声音跟魔咒一样不停不停不停地在他耳道里转悠,最后只余下了那句“不可能嘛”。沈长钧有点咬牙切齿,这丫头真能要人命:“师兄,如何?”
“有点奇怪,你再等我,我再细推一二。”
“不可能嘛。”秦景讲话并不带乡音,唯带乡音的就是“嘛啦呀啰”之类的语气词,这些字在乡音里都是呈升调的轻音,尤其是从小姑娘嘴里出来,总含嗔带娇,仿能从声音里听出意态天真来。原是好听的,沈长钧也好,元昊真君也好,都颇爱听秦景讲话。但是现在,沈长钧只想赶紧去赢国国都,好好叫秦景给他说几句话,好把这句“不可能嘛”给洗去,真是有够不悦耳的。
“不可能嘛!”
这下说不可能的就不是秦景那总呈升调的轻音,而是演卦的师兄发出的低呼,沈长钧不解地问道:“师兄,何事?”
“长钧师弟,你看,这是秦师侄原本的命盘。凡人一脱俗世命盘便会有所更改,这是秦师侄如今的命盘,其他的地方都挺合乎常理,唯不合乎常理的在姻缘宫。我辈修道中人姻缘宫并不重要,毕竟多得是修到渡劫飞升也无道侣的,姻缘宫在命盘上并不显得如何重要。但秦师侄的姻缘宫在命盘上却显得极为重要,倒与那帝星干系不大,反是另有其人,帝星若在姻缘宫,不应是现在这样。”姻缘宫只能大致推算出对方是什么人,并不能算出到底是哪个,所以演卦的师兄也只算出不是帝星而已,“师兄再看原本的命盘,姻缘也极重要,这命盘上倒是帝星坐姻缘宫,就是帝星坐姻缘宫,她都有个正桃花。秦师侄命格不错啊,按原本的命盘,一世富贵安然,与帝星能到白头,还能有紫微入胎宫。秦师侄修道也不错,气运在俗世不过是人间富贵,紫微入胎,在大道上却是天赋资质,极占便宜。”
沈长钧:这不是我想听的,师兄。
“她与帝星不会有纠葛?”
“如今自然不会再有纠葛,自然情缘须了,毕竟欠帝星情缘于修行大道上易生阻滞。”师兄说着把卦盘打散,又重新排了另一个,“长钧师弟你看,这是帝星的命盘,帝星的命盘里有流星,流星正对玄宫,这便应是秦师侄了,显见这情缘最后是能了清的。”
“多谢师兄。”
“自家师兄弟客气什么,若秦师侄归来,还盼能到我这里来演个当面卦,比以生辰八字推盘演卦要更准些。秦师侄的姻缘宫,很是奇特,还有可推演的余地。”
沈长钧点头答应,就是师兄不提,他也有这打算。
演卦毕,沈长钧回无应山看一眼,然后便在张峥嵘一脸“师弟你怎么可能抛弃我”的幽怨中驭剑飞向赢国国都。等飞到国都时,沈长钧才想起,自己被师兄带到歪路上,他原本是去问赢匡与他可有干系,没想师兄一听帝星情缘,二话不说就演了秦景的。
“罢,回头再去问一卦。”
止戈:“干嘛不问我,长安仙尊演卦之能世所共知,我不差他什么。”因沈长钧到国都时已是深夜,夜间止戈会代为警戒一二,察觉到沈长钧来又听到沈长钧说话,立刻就蹦出来。
沈长钧倒也爽快,便与止戈讲,止戈沉默着演算许久后,对沈长钧只说五个字:“无关,又有关。”
沈长钧要细问,止戈却答不上来,就是长安仙尊也有推演不出来的,大道玄玄,就连大道自己也未必能掌控所有变化,何况,人是世间最易变的变数。
次日秦景醒来,见又下雪,前两日雪才化,今日又积起厚厚一层。她想着小师叔不在,打算趁着下雪给自己放一个时辰假用来睡懒觉,结果她正欢脱无比卷被窝裹粽子时,院子里传来小师叔的声音:“起来练剑。”
秦小景:我不过想偷个空睡一个时辰懒觉,这都不行!
确实不行,秦小景无奈爬起来,看一眼暖暖软软的被窝,心中泪流无数行。
结果他们这天早上到底还是没能练成剑,赢国王宫里,那位想夺帝王气运的“老不休”出现了,是个渡劫期。这一点,秦景和沈长钧赶到时才知道,一个筑基一个化神,要跟个渡劫期掐,秦景见状差点冲沈长钧喊一句“风紧,扯乎”。
但扯不了,得撕,因为沈小师叔在“宗道山”有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