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珍珍幽幽自黑暗中醒来,抬起沉沉地眼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欣喜中混乱着焦急的夫君坐床边望着她。“方才是怎么了?”
何汉明握着她的手,脸上是掩示不住的欣喜。“可是哪里不舒服?”
皱着眉,萧珍珍感到有些头晕。“有些头晕、恶心……想睡会儿……”说着,她的眼皮开始打架。
这时请来的大夫被领进屋子,众人紧忙让开,大夫坐下诊脉。不一会儿,起身向何汉明拱手恭贺道:“恭喜,尊夫人怀有身孕,差不多有两个月。夫人并无大碍,只不过身子有点虚,补一补即可。”
谢过大夫,有人把大夫请出去写药方。躺在床上的萧珍珍惊诧地望着何汉明,眼泪在眼底晃动,最后溢出眼角。
“这是真的……真得……有身孕了?”
激动的何汉明不住地点头,红着眼圈。“是真的……”
一旁的汪妈偷偷用帕子拭去喜泪,“恭喜小姐、姑爷,终于……”说到后面,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何汉明只觉鼻子一酸,心喜地转头对萧峰说道:“一起去痛饮三杯,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乐得早不见眉眼的萧峰,笑呵呵跟着去了。
雨嫣见萧珍珍、汪妈的神情,似乎另有内情,便打发小秋领着萧文宇去用饭,又派人去厨房为小姑准备着清淡、易消化的粥菜。
雨嫣这才在床边坐下劝慰她,汪妈也又惊又喜的劝说。劝了半天,主仆两人才把泪水擦干。萧珍珍长叹道:“嫂嫂不怕你笑话,小妹我也是人前强悍、笑容满面,人后没少偷偷抹泪……”
“总算苦尽甘来,切莫再伤心了……”怕她再伤心,汪妈忍着泪劝道。“小心伤到身子。”
雨嫣温柔地拉着她的手,笑着打趣道:“有了身孕,要吃好、睡好、心情好。若整天愁眉苦脸,小心生出个小苦瓜!”
萧珍珍噗哧一声笑了,红着脸反驳道:“没羞!嫂嫂就会胡说,年纪小小的,不懂装懂!”
“小姐,夫人懂医术,方才还是夫人诊出小姐有身孕了。”汪妈憋不住,道出自己的发现。
萧珍珍诧异地望着雨嫣,“嫂嫂,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雨嫣淡淡一笑,“外祖父行医,也只是懂点皮毛而已。不过怀孕时的一些禁忌,倒也清楚。”
自幼丧母,萧珍珍又是初次怀孕,紧张再所难免。听雨嫣要讲孕期的禁忌,双手紧握她的手,专注地盯着她。
“女子有身孕是喜事,心情要好。头三个月时,胎儿不稳,切勿太过劳累。孕期多吃五谷杂粮、水果鲜菜、肉蛋鱼,少吃寒凉之物,千万别吃人参等补品。人参大补,胎儿受不住,不然生出来时会带热毒,不好医治。倒是可以多喝些烧开的牛乳,保证生出的娃儿白净结实。还有……”结合自己所学和前世所知的一些常识,她仔细地嘱咐。
萧珍珍听得认真,一旁的汪妈更是把每句话记在心里。等雨嫣讲完,主仆两人面露感动的望着雨嫣。
“谢谢,嫂嫂……”萧珍珍心头又酸又甜,眼里含着泪,脸上却露出笑貌。“长言道:长嫂如母,萧家有福娶了嫂嫂如此贤德的媳妇,小妹有福得如此良善的嫂嫂……从前,是小妹误会嫂嫂了,小妹错了……”
汪妈喜上眉梢地退出屋子,只剩下姑嫂两人讲悄悄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是一家人,就不用讲客气话了……”雨嫣安慰地笑道:“若心里有事,只管对嫂嫂说,多个人商量多条路。切莫憋在心里,伤身子……”
迎着雨嫣忧虑的目光,萧珍珍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道出憋在心里烦恼……
姑爷何汉明是洛阳人士,说来也是书香门弟,其父何厚铭还中过举人。其母刘氏虽出身商户,但也能识文断字。何家祖上留下的田产又颇多,严父慈母的三口人,原本过得和乐美满、殷实富足。直到何厚铭买进曾经唱小曲的清倌程翠为妾,一切就都变了……
起初的一年,程氏倒也安分。直到程氏有了身孕之后,原本狡猾狠辣的本性渐露。
“老爷,求求贱妾肚子里的孩子。贱妾死不足惜,可肚子里的孩子是何家的血脉……老爷……”程氏面如苍纸,唇无血色的哀求着。豆大汗珠布满额头,那副我见犹连的神情,让何厚铭痛得心都快碎了。
“翠儿,大夫马上就到,孩子和你都会没事的。翠儿,千万挺住……”看着程氏身下越来越多的血迹,何厚铭的双掌不自觉得握成拳,胸中怒火雄雄。“我这就去杀了那毒妇与不肖子!”说话间,他就已经冲出房间。
程氏苍白的脸上多几分计谋得逞的得意,“全杀了才好!”
守在身边的养母李氏慌张的向外张望,“小声些,若让人听到,没咱们好果子吃。”
程氏冷冷地瞄了她一眼,但还是收低声问道:“表哥何时到?”
“丫环已经去了,应该快了……”李氏看着越来越多的血迹,“身子不要紧吧?怎么这么多血?这可怎么好、可怎么好……”只是想借着月信不顺污蔑正室,血却意外的多,不会是真得有什么事吧?
“慌什么?”程氏不屑地轻喝道,“怕血不多,另外弄了些鸡血……”
李氏这才稍稍放下心,“吓死,还以为真得……”
这时一个慌里慌张的小丫环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大夫走了进来。“姨娘、李嬷嬷,大夫来了……”
中年大夫不动声气与李氏递了个眼色,李氏摆手叫小丫环出去。“一个没成亲的小丫头就别进来的,血淋淋的,别再冲着……”
小丫环原本就害怕看到血,一听这话,转身就跑得远远的了。
李嬷嬷警戒的守在门口,而房内狼狈为奸的男女商议下一步害人之计。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程氏那里关门密谋,刘氏却将何汉明紧紧抱在怀中,回想方才在花园中发生一幕幕。
一向温顺得程氏竟发疯般得当着儿子的面辱骂她,儿子一时气愤,狠狠地推了她一下。程氏当场倒地,下身流出少量的血迹。回想当时她的丫环被打发去厨房拿茶点,在场得只有他们母子和程氏及其养母,若她咬一口,他们母子俩百口莫辩……
如今想来,一切都设计好的,是用来设计她与儿子的阴谋……
“乓——”房门被人踹开,刘氏母子身子一抖,惊骇地望向门口。何厚铭怒火中烧的闯进来,手中还提着根粗壮的棍子。“小畜生,今儿个非打死你!”
不由分说,他举棍就打。榻子如雨点般落下,刘氏拼死将何汉明护在怀里,棍子都落在了刘氏的身上。最后,刘氏竟也晕倒在地,身下血流如注……
何厚铭的棍子“嘡啷”一声掉到地上,他惊惧地瞪着晕倒的刘氏。
“娘——”
刘氏不知自己已怀有身孕,何厚铭无意中打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刘氏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最后哀莫大于心死的刘氏同何厚铭和离,带着被何厚铭赶出家门的何汉明离开何家,住回娘家。
话说何厚铭将发妻、嫡子赶出家门,时隔一年程氏才真得生下一男婴。何厚铭一时高兴,竟扶程氏做了正室。程氏开始管家,慢慢掌控了何家所有了家产,何厚铭乐得做个甩手老爷。
刘氏的兄长、嫂子都是忠厚良善之人,收留了刘氏母子,并厚待他们。何汉明遭遇家,变得异常懂事,更加刻苦读书。
刘氏、何汉明与何厚铭断了联系整整十年,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何厚铭竟浑身是血地敲开了刘家的大门。
看着浑身是伤,气息微弱的何厚铭,刘氏母子是又气又急。最后何厚铭在临终前断断续续道路出了实情。
原来是他撞见程氏与一大夫行苟且之事,无意中得知他们是对失散、有婚约的表兄妹。恶毒得程氏早给何厚铭下了毒药,使他不能生育。而她生下的儿子是那表哥大夫的,他们甚至谋划着要杀了何厚铭,谋夺他的家产。
何厚铭一时气愤,冲出去要与那对狗男女拼命,却反过来被他们追杀。虽险险的躲过追杀,却深负重伤,深知命不久已。他这时才想起,被他冤枉、赶出家门的正妻嫡子。他拼了最后一口气,赶来刘家,只为见他们一面,求得他们的谅解。
何厚铭最终还是含恨而终,苦于证据不足,程氏依旧逍遥法外。直到一年后,何汉明在二十岁时中了状元。何父的冤曲才得以伸张,程氏与她的表哥被判斩立决。
本该是大团贺结局,不曾想水灾过后的一场瘟疫夺走了刘氏兄长和嫂嫂的生命,只留下他们未满十二岁的女儿刘文秀。
原本刘氏想让何汉明在满孝期之后迎娶刘文秀,可谁曾想皇上抢先一步赐了婚。刘氏原本的计划就落空了,不过刘氏随何汉明回京,把侄女刘文秀也带上。打算让刘文秀委屈一些,做何汉明的平妻。
可何汉明经历程氏算计,亲眼见父亲被谋害之后,对平妻、妾都厌恶之极。甚至发誓,今生绝不娶妾。刘氏最后也只得放弃。
萧珍珍嫁过去之后,夫妻和睦、孝敬婆婆,只除了要应付表妹刘文秀时不时的刁难,日子过了美满。
可他们夫妻成亲一年有余,萧珍珍的肚皮一直没有动静,刘氏就又动了纳妾的念头。甚至还要萧珍珍同意,让夫婿迎娶刘文秀的事情,都被她一口回绝了。
如今苦尽甘来,她终于有身孕了。
萧珍珍温柔地抚着肚皮,眼神是透着人为母的慈爱,连笑容都带着圣光。“盼来盼去,终于把他盼来了。嫂嫂,小妹也要做娘了……”
雨嫣祝福地笑了笑,心里却暗暗记下,稍会儿一定要另外要再嘱咐一下汪妈。千万不能让人钻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