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发泄了一通之后晕倒在地。
亏得门外的仆从们虽然怕被当成出气筒没敢劝说,但是也没敢走开。
听到屋内嘭的一声响,之后就是诡异的安静。
几个人对视了一番,其他人齐齐看向顾舟的第一心腹青砚。
青砚只得硬着头皮站到门口,朝内唤道:“侯爷。”
没得到回应,连迁怒的声音都没有。
青砚预感不妙,顿了一瞬又提高音量叫了两声,屋内依旧死寂。
不敢再耽搁,两臂平推把门推开,就看到顾舟瘫倒在地,躺成一个诡异的姿势。
后头的人也看到了屋内的情景,拥进屋内。
青砚:“把侯爷抬到床上,去过人同知沈姨娘。”
躺在床上的顾舟面色潮红,冷汗津津,口角流涎,呼吸微弱。
后院沈姨娘来的飞快。
也没像一般内宅女人那样六神无主,只知道哭,很冷静的让人去请大夫。
请了大夫前来,大夫诊了脉。
针灸之后人幽幽转醒。
沈姨娘看了顾舟一眼,问大夫:“侯大夫,我们家侯爷这是怎么了?”
她问的也是顾舟想知道的。
大夫心里千回百转,思索着该如何把话说得婉转些。
不管顾舟在京城里地位如何,在这宣府镇,他就是土皇帝。
不说要谁生谁才能生,要谁死谁就得死,但是让谁活不下去、死不瞑目还是能做到的。
大夫心里盘算着:这位安阳侯今年才不足四旬吧?照直了说他有脑卒中先兆,就怕他接受不了啊!
正值壮年前途大好的时候得了这种病,任谁都不好接受吧!可怜见的。
顾舟只觉得头脑昏沉,四肢麻木,也自知不是好兆头,眼球转向大夫的放向。
大夫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锁定的猎物。
打算好的那些小九九派上用场,脱口而出:“侯爷这是气急攻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些脑卒中的先兆,最好安心静养,不可再轻易动怒这样的嘱咐被他咽了下去。
之前镇定自若指挥有序的沈氏,这会倒拿着帕子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哭声。
见吓着了女眷,继续描补道:“侯爷正值壮年,身强力壮,恢复的也快,夫人不要担心。”
大夫开了药方后被送走。
沈氏伏在顾舟身旁,“侯爷,你不为自己也该为奴家保重身体啊,你若出了事,让奴家怎么活啊!”
顾舟觉得,一辈子就只沈氏是跟他一条心的。
抬手摸摸沈氏的发顶,“我没事,就是一时气急。”
说到气急,又忍不住想到安定侯府对他的算计,呼吸急促起来。
沈氏替他抚着胸口,“侯爷你宽宽心,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等养好了身子再收拾他们不迟。”
等伺候顾舟喝了药睡下,沈氏出了内室。
看到被撕碎的信纸放在外间的桌案上,用信封压着,信封上放着镇纸。
走到桌前,把信拼凑起来,虽然只看了个囫囵,也猜测到了一个大概。
把书信打散了依照原样放回去,然后推门出去。
外院的仆人们看到她出来,都低头垂手而立。
沈氏慢声细语的表扬了一番大家对侯爷照顾得好,发现及时,“侯爷只是气急攻心,并未大碍,最近大家辛苦一下,等侯爷养好了身子,我会跟侯爷提议让大家轮着歇息两日。”
领着她的丫鬟仆妇去了厢房。
吩咐玉珠:“找侯大夫问问侯爷的病症究竟如何。”
玉珠去安排她吩咐的事了,她坐在椅子上把手中的帕子拧成麻花一样。
若是顾舟不行了,她还得早作打算。
侯大夫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侯爷躺在没看到,她可是看得清楚。
他开的药方,虽然是平肝熄风的方子,但是其中的药材,许多也跟治疗脑卒中的药材通用。
不由庆幸自己布局得早,早早把世子寻了回来,不然侯爷猝然倒下去,她才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呐。
叫了于嬷嬷进来,“替我回一趟京城,盯着些惟志院那边,看看要进门的世子夫人是个什么脾气性子,
不能让她把世子笼络了去,更不能让胡氏那贱人把人拉拢走,要把新妇笼在我们手里。”
本来觉得茜罗回去就行了,现在看还是不保险,还得再派个人回去。
当初把世子找回来就是于嬷嬷提议的,于嬷嬷现在是她手底下最得用的人,紧急关头,还得让她回去才放心。
“世子院子里的那个樊婆子,跟未来的世子夫人有旧怨,她这些年管着惟志院,没少中饱私囊,
我已经安排了人,待世子夫人进门,若是她跟世子夫人起了冲突,就把她拿下,把证据拿出来交个世子夫人,人任凭她发落。”
看了一眼于嬷嬷,“你对世子也算是有大恩。”
于嬷嬷惶恐道:“奴婢可不敢冒领这份功劳,都是姨娘心善,见不到世子在外受苦。”
沈氏嘴上说让她不必谦虚,但脸上的表情表明对她的话很是受用。
“到时候樊婆子空下来的位子你去领了,把惟志院掌握在我们手里。”
让她不仅要撺掇着袁明珠跟胡氏那边打擂台,还要撺掇着她不把世子放在眼里。
“只有他们谁都跟谁抱不成一团,才会想办法跟我们抱团。”
细细叮嘱了一番,让于嬷嬷收拾行李,她会尽快安排她启程。
“可惜侯爷递的曹状,至今未有回复,不然我就能跟着侯爷一起回京去见见这位新妇了。”
嘴上说着可惜,心里一点也不可惜。
庆幸着曹状未被批准,不然这门亲事还真就悬了。
现在侯爷病了,她就能打着为他身体着想的旗号,光明正大的筛查他的来往书信了,想让他看到什么他才能看到。
控制他的第一步,就得赶紧把他挪到后院去。
还得把他的心腹青砚这些人打发走。
挥手让于嬷嬷下去准备,她自己则回了顾舟睡着的内室。
药里有安神助眠的药材,顾舟本身又头昏脑涨,只睡到天光昏暗的时候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微微动了动,床榻边上趴着的人就被惊醒了。
看到他醒了,堆着一脸惊喜,“侯爷你醒了,你睡了这么久,可把奴家吓坏了。”
殷切的跟着问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奴家让厨房炖了山药粥,那个养生还容易克化,侯爷喝点吧?”
顾舟点点头。
沈氏马上叫人掌灯,又让人端了水亲自伺候他洗漱了。
待山药粥端上来,顾舟伸手要去端,被她手一转给躲过了。
“侯爷您得静养,不能劳累,不能多思多虑,还是奴家伺候您吧!”
把人当成手脚残废的人伺候着,只需要出一张嘴。
待吃了山药粥,又对顾舟说:“外院条件简陋,侯爷还是挪到后院去吧,在这里奴家想给您做些好的吃都没办法。”
顾舟肯定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跟她意见不和,同意了她的提议。
见顾舟首肯,沈氏马上让人抬了肩与过来,把他挪到后院去。
收拾了床铺把人安置好,玉珠也撩了帘子进来。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
沈氏:“奴家去梳洗一下就回来,侯爷您先歇着,要不要给您拿本书啊?”
虽是问他,未等他答话就示意人拿本书来。
让人守着顾舟,她领着玉珠进了净室。
“侯大夫本来不肯说的,让奴婢又哄又诈才说了实情,他说侯爷是脑卒中的先兆,不能动怒,若是好生将养着还不怕,就怕突然发作。”
这种病一旦发作就不好治。
沈氏轻轻嘘了一声,制止了她继续说话。
“这事谁都不要说。”下达了封口令。
玉珠忙不迭地点头,“是,奴婢知道。”
洗漱毕趿拉着软底鞋子出来,坐在床尾把鞋子踢掉。
“侯爷看的什么书呀?”
凑过去看。
“看书费眼睛,奴家给侯爷读吧!”
温柔乡是英雄冢!
沈氏使出浑身解数来把顾舟阻在内院。
期间的书信公文都是沈氏让人到外院拿进来,她筛选过才拿给顾舟处理。
这一日,顾舟从公文里拿出一封信,信还是开了封的。
从信封里拿出一叠碎纸屑。
沈氏看到了,故作不知地问道:“这信谁撕坏的?”
质问去外院取公文的丫鬟:“你们怎么当的差?马上去查究竟怎么回事?”
顾舟摆手道:“跟她们无关。”
对屋内的丫鬟仆妇说:“你们出去吧!”
待人鱼贯出去,才跟沈氏说:“曲先生在半途被人扣留了,这封信是曲先生写来的。”
沈氏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谁这么大胆?”
问得顾舟苦笑连连。
是啊!
谁这么大胆,故意设了局陷害他的人?
沈氏十分心疼的看着顾舟,抱住他的胳膊,把头倚在他的颈窝处。
“侯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顾舟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沈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氏说:“曲先生被扣留了,可别赶不上世子的婚期呀!”
泪眼婆娑,“侯爷回不去,曲先生若是也不能代表侯爷回去,世子该多失望啊!”
“曲先生年岁那么大了,被关押着吃不好,睡不好,作孽哟!”
提议:“让人拿着侯爷的书信去赶紧把曲先生解救出来吧。”
顾舟本来等等看曹状会不会批下来,亲自前往的,也顺便收拾一番那些有眼无珠的人。
沈氏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作何打算。
要说这沈氏除了小意温柔外没有什么长处,却把顾舟迷得神魂颠倒,全赖她这么多年只专注一件事。
那就是揣摩顾舟。
用这么多年来揣摩一个人,可谓是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穿他的打算马上道:“可惜侯爷才昏倒过,不宜车马劳顿,不然……。”
抱紧他的胳膊,“奴家不让侯爷去,别人如何奴家不管,侯爷为了奴家也得保重身体。”
曹状都没有,想去也去不了。
顾舟顺着她道:“好好好,我不去,让青砚带着我的书信去。”
沈氏:“嗯,让青砚他们也回趟京城,婚礼上也能搭把手,我也让我身边于嬷嬷跟着回去,
于嬷嬷是经过事的老人了,什么规矩都懂,也能帮衬着点新妇,免得她行差踏错,再让人抓着把柄。”
这番唱念做打,给胡氏和袁明珠都上了眼药,就显得她一个好人。
偏顾舟就吃她这一套,她说的都是对的,没有不应的。
遣了青砚等人并于嬷嬷一起,去给曲先生解围兼走一趟京城。
武安府那边,袁明珠兄妹也算好了吉日良辰,在北关码头准备上船。
嫁妆是这些年陆续备下的。
这时候的女子,家里打小就会有目的的给准备嫁妆。
就像杜氏,平日看到袁明珠得了好的物件都会叮嘱她好生收起来做嫁妆。
所以嫁妆可谓是色色齐备。
一根针,一缕线,一个顶针……,甚至痰盂马桶都不缺。
到了婆家就能正正经经过日子。
安阳侯府来接亲的人站在袁家的大门口,看着一抬抬的嫁妆抬出来,嘴巴都快笑得咧到耳门上了。
桥泗巷外的街上,围得人山人海,都是看抬嫁妆的。
待有些今日看过抬嫁妆的小姑娘老了,发疏齿摇,还跟孙女或重孙女们重复说着今日桥泗巷袁家二姑娘出嫁的盛景。
至少她们有生之年,再未见过有哪家的姑娘的嫁妆超过了袁二姑娘。
接亲的人是打城东北门进的城,送亲的队伍不能走来接亲人的老路,只能走成东门绕行。
就算如此,当第一抬的嫁妆到了码头开始装船的时候,袁家这边还有嫁妆还没有出门。
戚老夫人的车马停在路边,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一抬抬嫁妆从车旁过去。
一个梳着姑娘发式,但一脸褶皱的女人坐在她的对面。
“这门亲事本来该是我们郡主的,不知道这袁家使得什么手段夺了去。”
眼神里透着恨毒。
戚老夫人似乎被正在经过的那抬嫁妆上的一对玉如意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回应她的话。
更像是没有看到她带着刀剑寒光的眼神眼神。
直到那对玉如意渐行渐远走出视线,才似乎回神一般扭头问她:“筠娘你刚才说什么了?”
被称为筠娘的女人被噎得一梗,眼泪哗哗流下来,质问道:“难怪人人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姑奶奶出了温家就不是温家的人了,温家姑娘的死活就跟您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