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天
玄心镜落地,光芒聚收、法流尽散,落木萧萧而哀婉,长风凄凄而凉薄。
槊盯着玄心镜看了许久,一遍遍忍着踩上去的冲动,这个镜子对他来说已经作用不大了,因为他现在对盟友的倚靠和需求小了很多,反而是他人需要他更多。
“可悲可叹啊!”槊不悦地叹了声,一挥手将玄心镜又收了回来。
赏落木、享寒风,素来不是槊喜欢的事情,他只喜欢享受爬得更高、走得更远的感觉。
令他开心的事情,向来只有寻到了珍宝法器、得到了更高法力修为;令他不开心的事情,也不过是天女的困扰、太后的督促烦扰,其他事情都不在他的眼里心中。
突然,落叶林中响起一声重击,物体飞速落下击起一片尘土落叶。槊淡定地转过身,目及那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不由得微微一怔。
白羽躺在地上,全身脏乱血腥,神色悲愁、面容惨白,像是用了最后几缕气力回到此处。她勉强睁着眼睛,看了看缓步而来的槊,咳了两声,嘴角不断地溢出血来。
那副模样,像是受尽了天雷酷刑、千人凌辱,只剩最后一缕残魂和精气维系着,令人心生温柔、满怀怜惜。
“你这是怎么了?”槊蹲下身,探了白羽的脉息,不禁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遇到天女了?”
白羽吐了口血,全身冰凉一阵、灼热一阵,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槊见此,施了法将她体内的蛊毒平复了下来,又惊疑地问她:“究竟发生何事?”
“我…我见到天女了!”白羽躺在地上,缓缓地将手探出来,五指轻绕、提法凝神,地上出现了一根发丝。“我与她打斗,只…只伤了她一根头发!她…她太……”
槊一愣,将发丝执在手中,只感一阵强烈的冰寒,那发丝立即化为一条冰凌。“这是她的发丝,你能触碰已经是福大命大,看来她还留了几分情面!不过,你为何遇到了她?何时何地遇见?”
白羽缓了缓,拂去身上的尘土,轻声回道:“我本来准备除去北安皇帝,却发现羽鸽动乱难控,我跟随而去,发现天女正与大祭司商议着事情……二人发现我,却又不便在皇宫动手,我…我这才有机会逃出来!”
槊听后,神色越发欢喜,却又带了几分凝重。“你是说,天女她离开平梁来北华了?阻止你杀害刘礼,又与大祭司商谈要事,这寓意为何?难不成,是我思虑错了?”
白羽摇摇头,“她不杀我,却给我种下了寒疾,令我不得心生歹计!现在,我受不起冰火两毒胁迫,还希望真君赠赐解药!毕竟,天女离开了平梁,也算达成了目的,真君可否解救白羽?”
槊想了想,淡定地站起身,轻悠悠地回道:“虽然目的达成,但是你的任务并没有完成!其实,我…我上一次是让你杀了皇上或者雪嫔,而你……罢了,先不说这些,我先医好你!”
白羽激动地点点头,神色松和了许多。“多谢真君!”
“不过,这解药…我还没有!”槊轻笑几声,全然不顾白羽的眼神,悠然自得地往回走。“我先解了你体内的寒疾,看看这天女对你下手轻重如何!”
“真君!”白羽努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跟了过来,惊惶地拉住槊的衣袖。“真君,你先解了蛊毒吧!天女只是给了警告,寒疾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我是天山身躯。伤我最重的还是蛊毒,毒发时无法忍受,还请真君怜惜一二!”
“我不是给你压制住了吗?只要你听话,痛苦会很少,你放心!”
白羽摇摇头,死死地拉住槊,略带不满地说:“真君,我好歹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以后也是我陪在你左右,难道你就不念半分恩情?我需要这般控制吗?你是尤其热爱掌控他人,还是说不肯信任白羽?”
槊斜眼看了白羽一眼,大力挥动衣袖,将白羽拂倒在地。
白羽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更加悔恨当初。若是她没把他放出天山,现在是不是大不相同?
“真君……”
冷笑几声,槊低声说道:“你莫要揣测我的心思,更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就连那太后,我都可以想杀就杀,又何必在意你?你若是不从,那就等着被蛊毒折磨致死吧!”
“你!”
“哼,强者当道,这是天理!”槊乜斜着看了白羽一眼,得意地大笑着离开。“你若是想活命,那就赶紧回来,我拿上好的药物给你治寒疾!”
白羽只觉心头难受,闷着声吐了一口血,身上算是好了许多,心中也明亮透彻了些。“原来,你真的不念任何情谊,这世间最无情无义的便是你吧!可笑,我竟然帮你做事!从此以后,我白羽再也不会对你有分毫的好!”
寒天冻地,太后坐在暖炉边出神,心中眼中尽是忧愁和期望。这么多天了,她沉寂得像是落寞了一样,似乎这皇宫内外的天都要变了。
眼观诸多变化,太后自然是安宁不下来,亦无法静坐宫中、享福皇城。轻声叹一口气,她感念道:“身在皇宫,哪里有停歇的时候呢?”
有时候,回顾往日来路,她总觉得自己有些孤寂。
曾经的人走了、散了、去了,唯有她一直坚守在这片战场上,也一直未曾退下过高台,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条路上的艰辛苦楚。
本以为自己习惯了,有时候却清晰地感受到内心的抗拒和不安,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得一直坚持努力,她已经坚持了大半辈子了。不成功,岂能放弃?
“启禀太后,大皇子求见!”
太后回过神,散了愁容,面目笑意。“传我儿进来!”
每每见到刘义,太后的心神舒悦、忧愁尽散,那是她心中最美的时光。这个她最爱的人,是她生命中的全部意义,她唯有母爱是真诚而纯粹的情谊,而这一切也恰好将刘义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义行了礼,“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微微笑着,眉眼里满溢着温柔。“来,过来坐!”
刘义点点头,缓步走到太后身边坐下。“母后,这些天很冷,你就不要出去走动了!这朝政之事,我和三弟都看着呢!听说,你早前去见了二弟,这是为何?你若要传召,直接唤他来不就成了?”
“这些啊,只不过是母后闲惯了!虽然天寒地冻,但是美景怡人,出去走走也不错!二皇子最近身体抱恙,可能是染了风寒,这消息被母后知晓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二弟患病了?”刘义装作甚是吃惊的样子,疑惑地看着太后。“我前些时候见他,只感觉他生龙活虎、精神焕发,又怎么会染了风寒?这些天,我也没听到任何风声,还以为他在刻苦研读兵书呢!”
“兵书?”太后正要劝刘义加强线人排布、勤于信息往来,却被刘义后半句话惊了一跳。“你是说二皇子在研读兵书?”
刘义轻轻点了点头,淡然回道:“前些日子,我们三弟兄一起喝了茶,二弟便向我们请教了兵法。严冬闲来无事,研读古书至理也是应该,三人长谈之后,我与三弟给赠了一本书给他!前段时间遇见,二弟还请教了些问题,他已经将书籍看了大半,还得出了许多精辟感想与理论。昨夜,他又差人送信请教,我还以为他是无时间亲自登门,感情是生了病……”
太后冷哼两声,神色暗了下来,心中的忧愁更加浓厚了。
“你怎可与皇上这般随性?你们一人掌兵权,一人执财政,这局面已经危急势浓,你们竟然还助长他人进局,这是要给自己加难,还是要给母后添堵?”
“母后何出此言?”
“你啊,还是在幽州静心养性惯了,根本不懂得防范人心、左右时局。如今,你要加紧步伐,又要防患危机,怎可给自己添加虎患?”太后拉着刘义的手,温柔地说:“你若是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走,大可事无巨细地告知母后,今后的事情都可以一起参考谋算……”
“这…这还是遇事再说吧!”刘义笑了笑,心中舒缓了许多:母后若是事事谋划,那我岂不是能提前知晓她的计划?若是来往些许,那就能尽早摸清她的人才布局、权力依据,这样也能早些铲除党派、破坏根基。或许比起三弟亲自拉拢人才,这破坏对方防线更为重要!
太后点点头,“那最近你在作甚?”
“最近…忙于交际!这本不是我擅长的,所以还在勤加学习!”刘义平和地笑了笑,坦然而语:“相比朝中老臣,我更偏好江湖才德、军中武士,这些人相处起来要好得多!”
“我儿自然喜欢那些随和之人,不过这朝中的大臣是朝政根本,你不可以轻视啊!话说回来,外面的人也十分重要,不知你看好的人是谁?”
刘礼微微一笑,“最中意者是镇宁侯王麾下大将俞启先!”
太后一怔,沉思良久,缓缓而语:“这俞启先,母后也有所耳闻!他是西海府的公子,又是俞氏航船之主,在江湖、朝政皆有巨脉,现又得了侯王的欢欣。想来,也是个人才!”
“正如母后所说,我们三弟兄皆看好此人,明里暗里亦有斗争之势!”刘义说着说着,不禁笑了起来。“这争人才,倒是值得斗一斗!”
“斗?”太后惊喜地笑笑,点头回道:“确实,此事该争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