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世间又岂有这般巧合之事?
这厢他安排了人护送顾清临出城前往北地卓阳国,那厢鸿胪寺卿孔笙孔大人的独女孔采薇便传出了与人私奔的消息……
两件事虽在外人眼中是毫不相干之事,但他却是知道此事定然与顾清临脱不开干系,只是他想不通的是顾清临为何要在这件事上欺瞒于他。
而孔采薇……也到底是选择了一条极为艰难的路。如此,背井离乡之人便不仅仅是顾清临一人。
想来,这一次顾清临终究能得偿所愿,与心爱之人携手与共,去到陌生之地逍遥快活,再也不用顾及顾言,更不用顾虑金陵这片是非之地……
这一点上段恒毅所想并非全然无错,至少他其中之一的猜测是正确的。
孔采薇的确是离开了孔府。
然而百姓们口中与人私奔的孔家小姐孔采薇,却并非是与顾清临同行一道离开,且孔采薇离开孔府时连贴身侍女都未带一人,只只身一人悄悄离开了孔府。
且此时的顾清临并不知道满金陵都在传孔采薇与人私奔一事,他只知道如今的他,当真成了孤家寡人,灰溜溜的回到金陵后,又默默无闻地离开。
不同的是,如今的他腰缠万贯,更是随身携带了不少的细软之物,有了这些,他便再也不用风餐露宿,更不会为了一餐而发愁。
只是翻滚在他心中的愁绪,却是这些身外之物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能得这些个银钱傍身和一应物什,还要有赖于段恒毅,是段恒毅以他之名命人往城南送了不少,且对于这些物什,段恒毅又尽数都给他装在了马车上。
虽然段恒毅此举有借花献佛之嫌,但他仍旧心存感激,至少他再也不会流落街头去与野狗夺食……
“呵呵,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顾清临看着轩窗外渐渐划过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景象,只觉得心中似是一下子轻松无比一下子又变得非常沉重。
他孤身一人前来这人世间,又孤零零一人离开,除却能带走的这些身外之物,偌大的金陵城竟再无一草一木是属于他……
就连那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也不过只留得一个姓名一道倩影在心中。
难道他生来便该注定孤独吗?
哒哒哒的马蹄声踢踏在管道上,身后属于金陵的影子渐渐被晨起万丈的金色光芒所笼罩,似是就连他心中的那些回忆也一同被深埋。
猛然间,顾清临心中便生出一股不舍来。但他却并未开口让马车停下。
他不舍得只是心爱之人,对于旁的那些,他早就已经看淡了。
车厢里传出的叹息声那样深重,无论是赶车的人还是虽行护卫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这几人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谁人都未曾把孔采薇失踪一事告诉顾清临。
再往前行走数里,便是金陵城外十里处的驿站,且离驿站不过两三里地的半山腰处更是有一处石亭,往常鲜少有人停留的石亭前,今日却罕有地停着一辆颇显平常的马车。
马车上无论是车帘还是窗帘,都撂得极为严实,并看不清车厢中究竟坐着何人,且也并未见到任何得赶车人。
这般看来属实有些怪异。
而此时端坐在马车里的人虽着一身寻常得小厮衣裳,眉眼间却仍旧能看出是个女子的样貌,且她眼中的些许胆怯之意更是颇为明显。
此人便是眼下金陵中已经快要传疯了、与人私奔的孔家小姐孔采薇。
孔采薇会生出此念,还要从那日在茶楼与顾清临不欢而散说起。
那日与顾清临分别的孔采薇尸魂落魄又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中后,便在心中一直思量着这件事。
她一边心生愧疚对不起双亲的同时,却又隐隐生出几分雀跃之心来。
那是她近乎追了数年的男子,听得他表明心迹已经是她从未敢想过的事情……而今又能与之相伴一生的机会,她又如何能不心动?
毕竟她这一生,也唯一爱慕这一人而已……
那两日里,孔采薇对孔笙父母较从前还要更为贴心,且更为孝顺,像是想要弥补她自己的大逆不道心思般。
且到最后,留给孔笙夫妻二人的,也唯有一封长长的且满是水迹干涸的信笺。自此,孔采薇便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跑出了孔府。
这马车也是她在集市上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的,她为的,也仅仅只是想保护那人……
坐在车里的孔采薇不时便掀开窗幔一角,既紧张又期待地向下方的管道上张望着,她出城的时间早,且这条官道又是出东城的必经之路,但她还是唯恐错过了顾清临的马车。
心中的悸动早已经回归于平静,只剩下不安和茫然始终缠绕在孔采薇心头,且踏出城门的那一刻,她心底竟隐隐生出了一种退意……
只是这退意终究败在她心中长久以来的执念下,她什么都可以放下,唯有这一人,是她终其一生都想要去追随的。
背弃了父母、辜负了双亲,甚至是让他们为她蒙羞,她心中是恨自己的,可她太过爱顾清临……
所有能羁绊住她脚步的一切,都败在了这孤注一掷的爱意中,且那日顾清临出走竹韵楼时的背影也始终在她眼中挥散不去。
他和她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当会更加珍惜彼此……
红肿的双眼再一次变得泪光盈盈,孔采薇眼中的怯意和不安被掩映在那些泪光里,却似是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城南范家庄中,段恒毅只身立于帐前,在他肩头上停靠着一只浑身雪白的鸽子,正单脚立在他的肩上似是打着盹儿。
一张小小的纸条在他之间展开,段恒毅的眉头轻皱后又舒缓开来,旋即便又紧紧拧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长叹,那张纸条也在他指尖的轻碾下化作碎屑。
孔采薇看着柔柔弱弱,想不到却也是个刚烈性情的女子,为了顾清临一人,竟也舍下一切……
如此,顾清临当无憾了!
“公子,前方那处留亭上可揽金陵全貌,是否……”
神色怔然且带着几分伤感的顾清临听得此言后,眼中神色一滞,旋即便升起讥讽之色。
“不了,金陵与我,无甚想念。”
顾清临有些悠远的目光遥遥地看向半山腰的那处“留亭”,远远地看见那辆马车时,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欣喜,旋即便变成了一片灰暗。
留亭、留亭,去意已定,有何来留停?且这整个金陵中,已无他立足之处,他又何必在此安身立命?
他顾清临又何时向旁人低过头?那一次……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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