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堂皇、装腔作势、道貌岸然……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轩帝,因为他所为之事,远比这要恶得多,他轩帝就是十足的小人一个。
站在山岗上的段恒毅看着站在坟茔前的轩帝,心中的愤怒和仇恨无以复加。
且自他心中涌出的那股失望,也在慢慢侵蚀着他的心。
“段卿家啊,这酒便是你从前最爱的,朕今日出行无意中得知你安于此,便借着这些许的薄酒奠一奠你。”
说着轩帝拔开酒瓶的红布软塞,缓缓地把酒浆洒在了铺满枯枝败叶的地上。
咕嘟嘟的酒浆带着扑鼻的香气从瓶中倒出,汇成了一条满溢酒香气的溪流般缓缓倾泻而下,不过眨眼间那些酒浆便都渗到了腐叶间。
浓郁的酒香随着清风,慢慢地送到了段恒毅的鼻端,就着这清风,段恒毅轻轻地嗅了一口。
酒倒是好酒,可这酒,却是掺了活人血生生酿造的!
段恒毅一片冰冷的眼中现出些讽刺来,且他紧绷的脸上带着一股不甚明显的杀意。
看来他轩帝,终究是不能善终了!
一丝狠绝之色在段恒毅眼中一闪而过,紧绷的脸上便瞬间缓和了过来,眉眼间的戾气也都散尽,又是那副挂着淡笑的模样。
“好了段卿家,今日朕这也唠叨了不少,你戎马一生,也该时候歇歇了……唉……”
伴着一声长长的喟叹声和透着些许无奈的声音,段恒毅也轻轻地舒了口气。
这一场看透人心险恶的试探总归是落了停,他日后也算是有了目标,总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飞。
轩帝与此事有关联,那么这个幕后的正主也定然是一位贵胄。
这贵胄是何人……怕也是逃不出那几位殿下吧!
呵呵,肃清路障,为后人铺路……
却不曾想他的父亲和那些将士们,却成了旁人眼中的拦路鬼,拦路鬼啊!一身的功名都抵不过……
“顾卿啊,这穹顶山,的确是一处好去处啊!”
缓步走过来的轩帝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悲伤和感慨,但这轻轻瞥过来的一眼却包含着深意。
受到这一眼,段恒毅当下便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副苦笑的模样来。
“是臣办事不周,从未想过这里会葬着陛下的故人,这才扫了陛下您的雅兴。”
“不知者不怪。也幸得朕今日来此,否则朕始终都不知朕的段卿家会安眠于此,如此一来,朕也算是能给段卿家的家眷一个交代了。”
立于段恒毅面前的轩帝眼中目光冷凝,落在了微微垂首的段恒毅身上,眼中现出了一丝怀疑来。
“……这……这……这,如此说来,臣倒是罪该万死了!竟不知……不知……”
眼见着段恒毅一副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模样,轩帝冷凝的眼中现出一丝厌恶来,眼角的肉也狠狠地抽了两下。
“的确是该死!可却不该死在这!”
轩帝狠狠地盯着段恒毅,沉声撂下这句话后便一甩衣袖,独子奔着下山的路走了回去。
“回宫!”
段恒毅听见自轩帝口中说出的这几句怒气冲冲的话,便收回了将要迈出去的脚,转而朗声冲着轩帝的背影高道一声。
“臣罪该万死,定要死得其所。”
说罢,段恒毅便一撩衣摆缓缓地朝着轩帝的背影跪了下去。
怒气冲冲往山下走着的轩帝听到这一声高呼,身形微微一僵,冷峻的面上现出一丝狠戾来,眼中也尽是讽刺。
“哼,小顾卿家谨记今日之言才好。”
远远缀在后面的王总管等人听到轩帝这一声怒喝,都连忙走了上来。
战战兢兢的王总管,走上前便见到轩帝一脸的悲怆和尚未散去的怒意。
“陛,陛下,这是怎么话说的……”
“朕在此得知朕的肱骨之臣长眠于此,还哪有什么游玩的心思,若当真如此,岂不是白费了朕之段卿家的一片忠心!”
王总管听到轩帝的话后,一脸的错愕,眼珠子也不安分地偷偷向轩帝身后瞟了几眼,且他的目光落在仍旧跪在地上的段恒毅身上时,目光中带上了些许的疑惑。
“……这……这……”
跟在王总管身后走来的刘知远、李牧原等人听见轩帝这话,便也都止住了脚步,并未再进前一步,但同时也都未开言相劝。
从前他们虽不关心朝政,但也知道大将军的事定有蹊跷,且家里也曾耳提面命地叮嘱过,在外面怎么胡闹都可以,但万万不能提起大将军。
前大将军和那上千轻骑,便是一个忌讳。
且后来的事他们也都听说了,前大将军一死,那曾所向披靡的玄云铁骑也没了踪影……
呵呵,这事啊,若是当真论起来,可不就是功高震主了吗?
如若不然,主帅没了,数万万将士又岂会一同消失?
这事莫说是一国之君了,换成旁人怕是也忍不了的。
依他看啊,这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只是苦了清临兄,招了这无妄之灾。
刘知远面上一片沉寂,好似被突然发怒的轩帝吓得不敢言语,心中却把这些事都在心里转了转,看向山上那半个人影时也不禁带上了担忧。
清临兄怎会如此糊涂,就趟了这趟浑水呢!
哆哆嗦嗦的王总管飞快了扫了一眼轩帝,但见轩帝微微闭目一脸的沉痛,便知张罗了好几日的出行是彻底没戏了,当下便叱责了两声不知所措的内侍和宫婢们。
“还愣着干什么!耳朵都聋了吗?还不伺候陛下起驾回宫!”
听见这略显尖锐的一嗓子响起时,仍旧跪在山腰处小路口的段恒毅缓缓地长出一口气。
猩红的眼直瞪着眼皮下的腐叶,额头抵在地上的他冷笑了一声。
方才轩帝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并非是气话,且也并非是在说他,而是再说他的父亲。
这一跪,他跪的真心实意。为的,便是自此绝了父亲与轩帝的那一份君臣之情。
这一跪,也彻底的断了他对轩帝所怀抱的那一丝希望。
自此,再无君臣,唯有不共戴天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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