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气呼呼地来到了谭敬廷的办公室,拿起桌上的茶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喝了起来,然后拿起桌上的报纸,当成纸扇,呼拉呼啦地扇了起来。
“阿强,怎么啦?什么事情这么恼火?”谭敬廷见阿强一脸怒气,知道阿强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了,连忙问道。
“我跟弟兄们在震旦大学里监听图书馆整整三天,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听到。”阿强一脸沮丧和懊恼。
“他们没在图书馆里活动?”谭敬廷疑惑地望着阿强。
阿强摇了摇头:“活动了,图书馆里来了好多人,坐得满满的。”
“他们总不会一句话也不说吧?就光在图书馆里看书?”谭敬廷觉得既然图书馆里座无虚席,而且又是在商讨游行示威的事情,一定是可以监听到实质性内容的。
“说了,他们像是在做讲座,又像是搞什么沙龙。”阿强向谭敬廷解释道。
“那你们听到了些什么呢?”谭敬廷很是好奇。
阿强从裤兜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第一天讲的是什么法国的巴尔扎克,雨果,和司什么达。第二天讲的是狄更斯,莎士比亚和萧什么纳,第三天讲的是托尔斯泰,高尔基,还有什么司机,我没记住,反正这三天里尽讲了这些个外国人,听得我云里雾里,头昏脑涨。”阿强把这三天里听到的内容跟谭敬廷汇报,但这些内容一点都没有侦听的价值。
“一句跟游行示威有关的话也没有?一句反政府的话也没说吗?”谭敬廷觉得很是蹊跷。
“我跟阿祥,黑皮一起监听的,他们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
“阿强,算了,先把在震旦的那批人撤回来吧,也许真的没事,也许已经开始提防你们了,再待下去也意义不大... ...
。”谭敬廷无可奈何地让阿强收队。
“已经提防我们了?那就是说,震旦的那批人已经知道我们要去监听他们了?”从谭敬廷的话里,阿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我也就这么一猜而已。”谭敬廷从办公桌下面搬出一箱啤酒:“阿强,辛苦了,给,让兄弟们放松放松。”
阿强见谭敬廷非但没有对此而责怪他们无功而返,反而犒赏他们啤酒,心里一阵欣喜。
“谢谢处长。”阿强搬着一箱啤酒出去了。
阿强虽然对谭敬廷这个情报处长很不服,因为若不是谭敬廷从重庆空降来上海站,情报处长这个位置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没少给谭敬廷使绊子,让谭敬廷成为光杆司令,被架空的情报处长。但随后阿强发现谭敬廷这个人气量还是蛮大的,并没有因为自己跟他作对而冷落他,很多案件还是很倚重他的,况且这个人以前在部队里待过,领过兵,打过仗,所以爱兵如子,在生活上还是挺关心手下的。所以,渐渐的,他们之间的隔阂和间隙在减小。
谭敬廷陷入了深思,阿强前几天来向他申请侦听设备时,那神情像是三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可为什么会一无所获?自己那天在酒馆里跟昱霖说了一句要把监听设备投入震旦大学,而后又偷听到昱霖让淑娴第二天去一次震旦大学,而第二天,淑娴上班又迟到了,这一切应该不是孤立的,如果真是淑娴去震旦大学通风报信,那么现在这个结果也就顺理成章了。
看来,这个许淑娴真的是值得怀疑,那么陆昱霖呢?他的那个生死弟兄呢?如果许淑娴是共党的话,那么陆昱霖百分百是共党,而且应该还是许淑娴的上级。
谭敬廷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身冷汗,如果真如他所推测... ...
的那样,那么他跟陆昱霖的关系便从生死之交的兄弟便成你死我活的对手了。
谭敬廷多么希望他的推测是错误的,当然,他现在手上没有任何证据,但一旦他有了这种推测,他就会千方百计地去证实这种推测,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也是他的使命所在。
不管将来他跟陆昱霖是否刀剑相见,把他们的真实身份搞清楚是当务之急。
曹秀英把一份电文交给淑妍:“许小姐,请你赶快把这份电文译出来。”
“哦。”淑妍接过这份密字号电文,开始翻译。很快就译完了,淑妍完整地再看了一遍:明日将捕获的共党要犯移交你处,望下午三点准时在十六铺码头办理交接手续。保密局南京站。
“这位共党要犯会是谁呢?我们该不该把他营救出来呢?”淑妍一回到家便把这么重要的情报报告给昱霖。
昱霖一听也心头一紧,现在国民党反动派正大肆搜捕地下党,许多地下组织都遭到了灭顶之灾,如果能出手营救的话,那就能减少我方的损失。能救一个是一个。
现在明峰也不在身边,昱霖便自行做主,先去了解一下再说。
“淑妍,要不,明天下午两点半,我们一起去十六铺码头,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昱霖也想弄清楚这个被捕的共党要犯是谁。
“好的。”
第二天,淑妍去向朱弘达请假,说是去十六铺接一位亲戚。
“淑娴,你最近好像挺忙的吗?一会儿去送亲戚,一会儿又去接亲戚,你们家亲戚倒是忙忙碌碌不停穿梭于上海滩。”朱弘达见淑妍又要请假,揶揄了她一下。
“又不是孤家寡人,谁家没几个亲戚朋友啦,弘达,你到底准不准假吗?”淑妍朝朱弘达使小性子。#b... ...
br# “准,准,你姑奶奶家的亲戚谁敢得罪呀?去吧,去吧。”朱弘达在淑妍的请假单上写了个“准“字。
下午两点半,昱霖和淑妍二人便来到了十六铺码头,他们在离码头较远的一处树荫下站着,目光盯着下客的甲板。
谭敬廷从汽车上下来,他戴了一副墨镜,眼睛警觉地朝四周扫了一遍,他发现了远处的陆昱霖夫妇,便走了过去。
“昱霖,淑娴,怎么这么巧,你们也来这儿了?”谭敬廷脱下墨镜,望着两人。
“我们正好要来接我们的表叔。你呢,谭大哥,你也是来接人的吗?”昱霖见谭敬廷亲自来码头接人,觉得那个共党要犯的份量不轻。
“是啊,有一个共党要犯今天从南京押送过来,我是奉命来办交接手续的。”谭敬廷也不避讳,实言相告。
“谭兄公务在身,小弟就不打扰了。”
“好好好,船靠岸了,我先过去了。”谭敬廷戴上墨镜,朝码头走去。
看着谭敬廷走开了,这似乎更证实了那封电报的准确性。
很快,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来到了谭敬廷面前,谭敬廷接过单子,在单子上签上名,然后,用手一指,那两人朝那边望去,一辆囚车正停在离昱霖夫妇不远的地方,于是这两个人架着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朝囚车走去。
在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里,当这个眉心长着一颗黑痣的男人经过昱霖和淑妍身边时,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便被推上了囚车。
昱霖和淑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个男人,因而当谭敬廷走到他们面前,居然还没察觉。
“昱霖啊,你们的表叔来了吗?”谭敬廷走过去,关心地问道。
“还没看见... ...
,说好是三点的。”昱霖抬起手望了望手表,然后,忽然冲着甲板挥了挥手:“表叔,表叔。”
“谭兄,你去忙你的去吧,我表叔来了,我们走了。”
昱霖拉着淑妍朝甲板跑去,拉着一位老者,满脸笑容:“表叔,你总算是下来了,我们都等你等了好久了。”
“你们是谁呀?”老者莫名其妙望着身边的一男一女:“我不认识你们。”
“我们帮你拿行李,把你送出码头。”昱霖轻轻地说了一句。
老者以为是助人为乐者,笑着点了点头。
谭敬廷远远看见昱霖和淑娴搀扶着一位老者朝码头出口走去,愣了一下,然后钻进小汽车,朝保密局上海站驶去,那辆囚车紧随其后。
回到西厢房之后,淑妍开始琢磨这个共产党的要犯会被关在哪里呢,可不可能把他救出来呢?
“淑妍,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暂时先放一放,因为我们毕竟没有接到上级下达的任务,让我们去营救被捕的同志。”
昱霖一路上不断在琢磨今天在码头上和谭敬廷相遇的事情,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有几分蹊跷,谭敬廷不设防地告诉自己他来码头的任务,是陷阱呢?还是根本就不想隐瞒他,那辆囚车为什么要停在他跟淑妍的附近,而不是直接停在谭敬廷的小汽车旁,非要让犯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昱霖拿捏不准。
“可是,你就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同志遭受敌人的折磨而袖手旁观?早一分钟把这位同志救出来,就能让他少受一份罪,也能为我们多保存一份实力。”淑妍不明白为什么昱霖又变卦了,不热衷于把这名共党要犯救出来。
昱霖知道自己所注意到的蛛丝马迹未必能说服淑妍,但他还是坚持己见。
“可我们... ...
连这位同志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隶属哪里的组织关系,如果轻举妄动的话,反而会暴露自己。”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同志被敌人折磨,甚至杀害?”淑妍想不通。
“要不,我晚上去一次杨家渡,跟交通员见一次面,把这个人的体貌特征告诉他,让他回苏北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我们的同志被捕。”昱霖想了想,决定不能盲动,还是先打听清楚了再说。
“好。”
“淑妍,在没有得到苏北方面的确切回音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昱霖嘱咐淑妍。
淑妍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去一次杨家渡。”昱霖说完,从桌上拿了一只馒头塞在嘴里,便朝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