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墨生平最怕飞蛾一类的飞虫,刚才受到何当归的言语惊吓勉强保持着镇定,可是这最后一点镇定却被石榴的尖叫声给打破了,最后他一时激动,竟飞到天上甩飞蛾去了。其实,石榴也没看见所谓的飞蛾,不过她却看见关二公子去扯三小姐时,三小姐眼中一闪而过的厌烦,因此为了帮三小姐斥退登徒子,石榴就顺水推舟地叫出声来,成功吓跑了关墨。
等关墨打散发髻处理完飞蛾,他连忙披头散发的赶回来看好戏,可这一看不要紧,走之前还完好无损的姓何的丫头,现在竟然已血透重衣了!
没想到罗家的刑讯竟然如此严酷,对一个伸手就能折断的娇弱小姐,一上来就挂百斤大枷,在他们关家就算是丫鬟犯了错,也不会拿这种刑具折磨人,不是还有钢针、竹签、钳子和软鞭这一类的更适合女子的小玩意吗?
上月三妹被段家退婚,她在来信中说明了原委,原来,段晓楼当年才澄煦公干时为罗家的何当归所迷惑,居然想娶她做正妻,而且要把他身边的其他女子全都打发走。三妹的信纸被泪水打花,信上面说,段晓楼再三向她道歉,不只不用退回万金聘礼,还送了她一间装饰的美轮美奂的茶舍,可她坐在里面时时刻刻都会想起他。
母亲读过信之后气得双肩颤抖,她最珍视的女儿在最好的年华看上那段家独子,等他等到二十多岁,都已经定亲两年多了才说不娶,这不是要毁了女儿的一生吗!
关墨好容易才说通了母亲,将何当归弄进关府慢慢调教,既可以绝了段晓楼的念想,让段晓楼再回心转意向三妹赔罪、重新求亲,又能将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冰美人置于掌间狠狠折磨一番……想着那丫头倔强疏离的目光,想着那辣手摧花的快感,他就暗自兴奋。
今天下午何当归一跳水,引得几个人一起跳水,他生怕已定下的美人被别人抱走,于是也跟着跳下水。可上岸不久,何当归就被孟宣那小子给一把抱进竹林里去了,自己觉得不妥想要跟过去看看,可廖青儿突然缠上来东拉西扯,南腔北调,分明是想拖住自己。问廖青儿孟何二人的关系,她含混地说他们不熟,是几年不见面的生人。
可他却觉得那二人仿佛有种默契,虽然谁也不看谁,却好像一直在注视对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是对此感到恼怒,那女子可是早早被自己定下了,岂容他人染指!所以,听得罗家二太太说要教训何当归,他是极赞同的,谁让她一动不动地那样让人靠着,随便闻她的香?
关墨见过母亲和二婶三婶她们用在一班妾室身上的手段,多数都能让她们当时疼得死去活来,但事后却不会留下多少伤痕,以免落人口实。像何当归这样的美人,弄破一点皮都很可惜,若是就这样活活压死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黑脸婆居然说石锁上沾着麻风病邪,天哪,都怪何当归那丫头太倔,若是方才她肯顺着台阶下,跟他一起离开罗府,那她就能无名无份做个他的小妾,也不会遭遇这样的惨死!
“你是我定下的东西,旦夕间就将归我所有,你想死也要先问问我!”关墨把暗中修炼的八荒邪功也祭出来,打算一掌劈碎那石锁。
谁知,那个黑脸婆竟然不要命地扑在石锁上,口中尖叫道:“不能打我的锁!这是把古董宝贝锁,已经传了三代,杀了一百零八人了,不能给我打坏!”见关墨上来拉她,她连忙摆手说,“停!你别碰我!你想救她,我给你钥匙开锁嘛!真是的,你怎么不来找我要钥匙呢,我又不收你银子,习武之人真是麻烦……”何当归一声响亮的咳嗽打断了黑脸婆的话。
孙氏看芠三婆往怀里掏钥匙,连忙制止道:“不许开锁,谁允许你把钥匙拿给外人的?哪里随便压一压就压死人了,她又不是面做成的。”压死她还嫌太便宜了呢。
由于石锁上又加上了芠三婆那副臃肿身体的重量,让何当归的肩头更是血如泉涌,转眼间就把她上身的衣裙染成了妖冶的红色。老太太看得十分不忍,吩咐一旁的张还家的等人:“你们几人合力将那石锁抬起来,若三小姐肯认错,你们就给她卸下来。”
“不行!”孙氏和芠三婆齐声喊道。
此声一落,众人不由错愕,一起去看那个面色焦黑的下等婆子,他们怎不知罗府还有一号这么奇葩的人物,谁给她的胆子敢公然反对老太太说的话?
芠三婆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连忙做出补救,摇着食指向众人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孙子出了天花,最喜欢把手啊脸啊脚啊之类的往这上面蹭,所以你们都不能碰这个东西,可脏着哪,什么毒虫毒蛇都喜欢在上面安家,啧啧。”
“你不是说,是麻风病邪?”关墨和丁熔家的齐声问,这个老婆子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呃,那个嘛当然也有一些,”芠三婆慢条斯理地说,“可麻风基本上是绝症,我怕说出来吓到你们,而天花就相对轻一点啦——我孙子到现在还活着呢!总而言之这石锁是杀人不见血,呃,血流如注,总之是很毒。”
老太太气得猛捶腿:“快把锁给逸姐儿拆了,谁让你把这种东西拿上来的?来人,快给我一把火烧了那锁!”可听完了芠三婆的话,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拆锁。
芠三婆眨巴两下焦黑而老迈的脸上唯一晶然发亮的双眼,纠正老太太说:“这锁是石头做的,点不着的,其实这块石料挺好的,用途广泛,烧了干嘛?”说着拍打了两下石锁,又把何当归拍出一些血来,“啪嗒啪嗒”地滴到地上,关墨看得目睁欲裂,一手掐住那黑脸婆的脖颈,咬牙问:“你开不开锁?!”
“呀呀!小孩儿欺负老人家哪!”芠三婆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厉声惨叫道,“大侠饶命!老婆子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是丁管事让俺调出库存里最沉的那一把石锁来,她看了几副一百斤以下的都不满意,非得要个一百五十斤的才行。俺跟她说,这副锁头压一个就死一个,因此已经多年不曾用了,连绿毛毛都长出来了。可她摆了摆手说,二太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一口气压死三小姐,让她不能翻供!你要索命的话找丁管事去,俺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倒夜香的老婆子,上有老下有小,大侠饶俺一命吧!”
丁熔家的脸色五彩斑斓,颤抖地指着那个黑脸婆子,声音也是抖的:“血口喷人,她这是血口喷人!来人哪,给我把她乱棍打死!”
话音一落,真的有家丁扛着木棍和各种兵器涌向正堂,他们都是刚才丁熔家的安排下的人。若何当归逃避刑罚,要跟着关墨强行离开罗府,便让这些人一起上,就算留不住何当归,也要给她挂上两道彩。
不过,孙氏从未料到关墨也会来插一脚,否则她会提前吩咐,让罗府家丁放走关墨与何当归,任他们离去。因为律法有规定,“奔者为妾,终身不得为妻”,意思就是,男女双方不管是谁诱拐了谁,不管谁私奔去谁的家里,或者两人一起私奔去海角天涯,总之,假如没有经过父母点头,就跑去小度一回蜜月,那女方这一辈子都只能做男方的妾室,不管其身份地位和于子嗣上的贡献有多么突出,终其一生都不能被扶正。
虽然,民间执行这一条律法时没那么严苛,不过私奔过的女子总归会被旁人贴上“淫妇”的标签,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而孙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简直比一刀杀了何当归还解气!
当年,孙氏她愿意抛弃孙府庶女的身份,以书信约好了先与何敬先私奔一回,等有了孩子再回双方的家里求长辈成全。一个女子肯为男子牺牲到这一步,她对那男人倾注了多少爱意?可那个狠心的男人居然将她的爱踩在脚下,真是不可饶恕!
眼见四周那一群不怀好意的家丁越靠越近,芠三婆仰天大叫道:“非礼呀——关墨他非礼我!”
这一声尖叫后,立时吓得关墨松开了掐她脖子的手,嫌恶地退后了两步。芠三婆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揉着嗓子说:“咳咳,三小姐,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咳咳,他成亲后一定会这样对你,说不定比这个还狠!欺负弱者的男人绝对不能嫁,他们使用暴力已经形成习惯了……”
扛石锁的何当归觉得扮成仆妇的柏炀柏说的太多了,再说下去不露馅才怪,于是用响亮的咳嗽声截住他的话。这咳嗽声引起老太太的注意,看到那一副“剧毒石锁”还锁着外孙女,于是她再次命令下人给三小姐卸锁,而被点名的下人都转而呼唤芠三婆代为执行。
可芠三婆此刻被两三个扛着棍子的家丁追着打,只见她怪叫一声,掀开三小姐的裙子钻进去避难,却被三小姐一脚踢了出来。芠三婆捂着两腿之间,跳脚叫道:“死妮子你往哪儿踢哪你,老夫,婆子的命根——”
“老祖宗,逸儿不用拆锁,我还能坚持一会儿,”何当归用洪亮的声音盖过芠三婆的胡言乱语,同时质疑道,“丁管事,如今堂上有老祖宗和二房两位主子在场,就算这位黑脸婆婆真的说错了什么话,要打要罚,命令也该出自老祖宗他们之口,为何丁管事你二话不说,上来就要这位婆婆的性命呢?”
丁熔家的还在气得全身发抖,厉声说:“这芠婆子胡说八道,她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她跟你是串通一气的!”
何当归闻言轻嗤一声,含笑反驳道:“老祖宗明鉴,我今日上学之前家里还是好好的,个个看见我都是笑容满面,我跟老祖宗请过安就去澄煦了。诗会上大家载歌载舞,还有即兴僵尸表演,我们玩得正尽兴之时,薄荷突然跑来告诉我,家里出了大事让我马上回去,说是花姨娘见红了。当时青儿还怪道,生病的是你二舅的妾室,你又非郎中和稳婆,何故匆匆召你回家呢?我虽然疑惑,不过还是立刻向先生告假,第一时间火速往罗府赶。半路上关二公子出来拦道,说要跟我一同回家,我当时就说今日太晚,家中又发生了不幸之事,恐怕不能招呼他,可他却……”
“何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关墨急忙打断她,“若非你向我求助,我又如何得知贵府家事的呢?”
何当归的肩头不断往下滴血,让她整个人彷如一朵傲然绽放的红莲,她微笑道:“我再三推辞,而关公子不由分说径直一勒缰绳,往罗府去了,我喊都喊不应,此事车夫忍冬藤、薄荷和槐花都是亲眼目睹的。关公子,当时我夸赞你消息灵通,把奸细都安插进我们罗府中来了,你还欣然接受我的夸赞,我有三个证人为我作证,关公子你堂堂七尺男儿,却为半年前的一桩旧怨挟私报复,跑来诬陷我一个小女子,你难道不惭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