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尚质仰赖天恩,以继大统,必当恪尽职守,和睦邻邦……”
“琉球王快快请起。”张明启微笑着从宣诏台上下来,“吾王尚质,今后守卫南国锁钥的重任可就落在你身上了,任务艰巨,可不敢懈怠。”
“天使放心。”尚质拱了下手,“寡人今日得以册封,简直如获新生,日后一定紧跟朝廷脚步,张大人说得好,落后就要挨打,小王真是感慨颇多啊。”
“王上不必多虑,天子让我澳洲宣慰司帮扶各藩国,就一定不会再让惨剧发生,今天是喜事,王上也不必感怀,还是跟我去共赴宴席吧,本次赐宴可是我澳洲名厨亲自掌勺,机会难得哈。”
“同去同去。”
张明启等人先回馆屋换了一套衣服,册封仪式刚刚完成,大家还穿着宽袍大袖,等会儿汤汤水水的不太方便。
“秀才!”张明启站在落地镜面前,“西乡无二给了邀请贴吗?”
红帕秀才站在一旁,“都递交了,按照您的意思,是以萨摩藩通信使的名义。”
“好好好,既然他也同意了,外边就知道咱们跟萨摩藩和解了。”
红帕秀才走近一步,“大人,本次宴席天朝仁义宽厚,连不少有名望的商人都发了邀请函,但是却有人不给面子。”
“哦?”张明启笑道,“免费吃澳餐都不愿意啊,谁对咱们有意见?”
“久米岛唐家跟梁家,唐家推脱先考丧期未尽,需要在家守丧,这个理由还说的过去,不过梁家就是明目张胆抗拒天命了。”红帕秀才却不继续说,只等张明启问。
张明启坐了下来,“你只管说,要是事实,我不但不会责怪,还有嘉奖。”
“大人。”红帕秀才一拱手,“这久米三十六家虽然个个经商,但是各有各的区域,互相却不侵犯的,譬如一直帮咱们跑路的彭子良,他们一般跑吕宋,做南洋生意,蔡家喜欢跟国姓爷做生意,唐家一般跑台湾收购鹿皮,唯独这梁家,做的生意却是丧尽天良的生意。”红帕秀才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们以前跟朝鲜做生意,如今朝鲜也投降了,他们便跟鞑子伪清做生意了,那我们大明册封,他自然不能出席,不然如何跟主子交代?”
“哦?”张明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秘辛,“他们都往满清运送什么货物?”
红帕秀才打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个红木盒子,“大人请看,这个是朝鲜老参,在琉球当四十两白银,都是梁家贩卖过来的,他们不仅仅把满清的人参皮毛卖到琉球,还卖到日本,然后将日本的铜,绸缎,倭刀倭扇卖给鞑子。”红帕秀才跪了下来,“还望天使捉拿梁家,禁绝跟满清贸易。”
“有意思。”张明启拿起老参看了看,“好东西啊,禁了可惜了。”
“大人……”红帕秀才满脸通红,“切不可怀柔满清,梁家不杀,琉球商人就不明白通敌的后果,长此以往,天威不存,琉球必当重蹈覆辙。”
“梁家该处分的处分,不过不是现在,新王刚刚册封,王上正准备大赦呢,等过了这个月,秋后算账。”张明启思来想去,梁家这个通道还不能废了,可以利用他们家的朝鲜跟北方商业据点发展间谍,一旦废除可惜了。“对了,我记得上次八重山大良美寨亲云上也姓梁,他是不是这个梁家的人?”
“梁萧白却不是,他是梁家旁支,估计两百年前就分家了,现任梁家家主怎么可能认他这个穷亲戚。他这个亲云上可不是花钱买的,是实打实自己考来的,恰好跟我同年。”
“我明白了,这事我放心里,你先下去吧。”张明启挥了挥手,红帕秀才还想说什么,不过看张明启决绝的样子,便退出去了。
张明启躺在椅子上,这红帕秀才竭力推荐梁萧白,却一直想弄死梁家,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不过打土豪分田地从来都是澳洲人喜欢的项目,久米三十六姓中不少家族把持朝政,这在以澳洲为主导的新秩序当中是不可接受的,现在正好有理由把他们给干掉,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蔡大人,尚大人,恭喜恭喜啊!”晚宴还未开始,宫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蔡大人,这新成立的对澳总理衙门可还缺人?家里还有一犬子,想送到衙门里去历练历练,毕竟以后跟澳洲藩来往比较多。”一个消息比较灵通的老头半路遇到了蔡翀,他刚刚升官,变成了对澳总理衙门总理官,加尚德大夫衔,一时间成了官场上的红人,谁人不知如今澳务才是琉球施政的重点?
“朱大人,家里有年轻人尽可以送过来,不过这澳务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得了得,需要先选拔一批年轻人去澳洲深造,等结业了之后自然会委以重任。”蔡翀笑眯眯地问道,“家中可还有待字闺中的女眷?澳洲上贤达中青年才俊数不胜数,您要是能跟他们结成亲家,朱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老头一头雾水,“可这澳洲贤达人远在万里,我家中就算有女儿,到哪里去给她选个好夫家呢?”
“我告诉你个好方法。”蔡翀把这姓朱的老头拉到一边,“我这不是准备送一批留澳青年么,这澳洲学校却是男女兼收,您家里,或者次房里有女儿也可以差个可靠的人一起跟着送过去,我这方面单独安排,在悉尼给咱们琉球子弟安排专门的住处,这样不就有亲近挑选的机会了么?”
老头撅了撅胡子,“可是女孩子我哪舍得送她去这么远的地方,不讲路途遥远,这一路海盗密集,真放不下心来。”他眼珠子咕噜一转,“有了,我次房,还有叔叔伯伯那里有不少女儿呢,回去跟他们过继一个不就是了吗?”
蔡翀皮笑肉不笑,心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有好事自己舍不得下本,专坑别人是不,不过嘴上还是夸赞了一番。
“铛铛铛!”大殿门前的值守官手里提着一个铜钟敲了起来,“晚宴开始,请诸位大人有序入场。”悠长的回声在宫墙里传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散落在各处的人们都回过神来。
蔡翀整了整衣服,新的《藩国仪注》上说,赐宴需要换成就餐服,大家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鬼,只以为是天朝刚弄出来的新玩意儿呢,缝纫厂加班加点地才搞了一百多套出来。
“却不是分餐啊!”所有人还是第一次参加澳洲晚宴,心中好奇的很,一进门便左顾右盼,全然不顾礼仪要求。
“大人,合餐是主餐,分餐在侧厅内。”一个适应生提醒道。
尚质也是一脸懵逼,他坐在主席上,“天使大人,侧厅内让大家自己取菜是不是有些太散漫了?”
“无妨,本次是天朝赐宴,本就不是严肃场合,让大家吃得开心,吃得满意才是宗旨,王上不必过虑,我等在澳洲就是这么吃饭的,王统摄这是没来,他要是来了,绝对会给你表演一个拿手把戏,空口接葡萄,哈哈哈哈。”
尚质先是一愣,而后也笑出泪来,“统摄大人果然是真性情。哈哈哈。”
“王上别光顾着看他们,去的晚了好菜都没了。”张明启邀请尚质跟他同去侧厅,“大家都敞开肚皮,离正餐还有三个时辰呢,有时间消化。”
侧厅被澳洲人布置地光怪陆离,各种彩色琉璃,还有洁白的骨瓷成了整场的主旋律,尚质跟着张明启刚进门,便有两个小厮献上了一杯气泡酒,这都是进口的莫迪亚洛克的前代酒,如今已经不多见了。
尚质看着手中金黄色的液体,玻璃杯外还挂着水珠,觉得甚是可爱,“澳洲果然是会享受的,这个是什么酒?”
“香槟。”张明启答道,“王上等时局稳定下来,琼州跟澳洲都可以常年供应。”他边说边拿了一个冰淇淋桶,在里边挖了一勺,“王上尝尝这个,鲸鱼油冰淇淋。”
尚质学着张明启用小手指沾了一下,然后放进嘴里,顿时眼前一亮,“张大人,这个就是火烧屋良座森城的鲸油?怎么如此美味?”
“冰淇淋是用鲸油做的,却不是鲸油了,着不了火。”
张明启刚刚用手沾冰淇淋其实是他的一个坏习惯,不过琉球王也这么干了,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谁知后边跟着的尚喜、蔡翀等人也有学有样地用小拇指沾着冰淇淋吃。自此之后天下吃冰淇淋的方法分成两派,日后包括琉球、日本跟朝鲜都是小手指吃,而大陆跟澳洲大陆则习惯用小勺子吃,谁也不服谁,都说自己是正统。
却说西乡无二这里,他这人心思比较缜密,看到澳洲人为了筹办这次赐宴,竟然连极南之地的鲸鱼,泰西的酒水都有,他看着手里的不锈钢汤匙,这更加不得了,看起来像银,但是摸起来却比银硬,这种金属在日本连见都没有见过,澳洲藩看来交通天下,必须得告诉藩主,他们绝对不能当成普通藩国看待。
跳虎一个人拿着盘子到处逛,这个晚餐他太满意了,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赵爷。”白牙凑了过来,“能不能把你的大砍刀借我一用,过两日就还你。”
“门儿都没有。”跳虎吃了一块三文鱼刺身,“你要是用它去砍人,我肯定没意见,但是用来把妹却不行的,我怕玷污了我的刀。”
“爷,哪儿的话啊,我就是看你的刀背阔,耍起来比我的威武,我这不昨天在港里瞎逛吗?遇到了一个老朋友,我说我跟澳洲高级军官熟悉,他不信,我便跟他打赌,要是能借一把将官刀来,他便输我二十两银子。”白牙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爷放心,回来咱们对半分。”
跳虎放下手里的盘子,“不干,三七。”
“四六,爷就这样吧,八两银子不多了。”白牙谄媚地看着跳虎。
“成了,银子你放我存钱罐里。”跳虎又吃了两块三文鱼,一点也不觉得腻。
“先慢着。”跳虎突然想起来,白牙他妈的以前是海盗啊,他有什么老朋友,那还不是海盗?
“你朋友干什么的?”
“我朋友是宁波的海商。”白牙看出来跳虎不信任他,“这个真不是海盗,是我以前一个村子的,他规规矩矩的爱国海商。”
白牙怕他不信,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这个是我那朋友给我的,他一直在为鲁王办事,这次据说身上也有任务,但是没跟我说。”
“我还以为你的都是狐朋狗友呢?你看看平时都交往的哪些人?”他一把拿过白牙手里的信封。
“我这不平时跟大人您最亲近么?”白牙嘀咕道。
跳虎走到外边,趁着最后一缕阳光读到,“吾兄谨慎,此信千万不能让国姓爷的人知道……弟泣拜再三,务必将此信交给澳洲张大人……孔尚洋敬上。”
跳虎把信收了起来,“白牙,跟我还耍什么把戏,你识字吗?还发小写信给你?谁委托你送这封信的?”
白牙见跳虎面色不善,心道坏了,孔尚洋这个狗日的到底写了什么?千不该万不该贪他几十两银子,只得连忙辩解道,“这孔令洋的确是我发小,不过我以前帮他家放牛,他是宁波的大户人家,我们的确是从小认识的。”
跳虎上下打量了一番,“人托你办事,没一点好处?”
白牙连忙抽了自己一嘴巴子,“爷,怎么把这道给忘了,他还有个盒子说要孝敬爷,不过今日人太多,我不方便拿过来,改日我送到你房间。”
“这还像话。”跳虎指着外边厢房,“我的刀在二二三号柜子,你拿去吧,钱别忘了。”
“谢了爷!”
跳虎看向张明启这边,趁着他上厕所的时候跟了上去。
张明启刚脱下裤子,就看到跳虎跳了出来,吓得尿都甩到了鞋子上,“跳虎你干嘛呢!”
“有事找你。”跳虎左右看了一下,“有人托我给你一封信,看样子是浙江鲁王的人马,你自己看着办。”
张明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鲁王?咱们没跟他有来往啊?”
“这不人家找上门来了吗?”跳虎转过身,“估计是舟山快兵败了,正在到处找接手的人呢。”
“鲁王明确是咱们不接触的对象,真是个烫手山芋。”张明启撒完尿抖了抖,“先放一放,晾一晾他们,我考虑考虑,最近麻烦事怎么这么多。”
“那不见?”
“现在不见,过两天等我从日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