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吧,他是想自己更进一步。”
也先哈哈大笑,“有野心好啊,有野心才能受我驱策。”
“可他已经是知院了,再进一步,岂不就是额祈葛你如今的位置,大元太师了么?”
也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齐齐克的话没错,知院再往上就是太师,阿剌他当真有这想法?
这可不行,万万不行。
太师一位,在整个北元官职中,名义上仅在可汗之下,真正有实力者方能居之。
当然了,做上太师,也能助涨实力,二者相辅相成。
即便称汗,也先亦不愿此位落入外人之手,他心中早有了人选,那就是次子阿失帖木儿。
为了让次子有足够功勋,能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师,下一步兵锋所指的西域诸国,就是由阿失帖木儿做主帅。
为此,也先连称汗都可以暂缓施行,就是要让次子以西征的莫大功劳,毫无争议地继承太师一职。
他有意将太师弄成储君必临之位,再不给外人,如此能有效防备其他将领坐大。
给阿剌多分些草场,多分些奴仆和牛马都行,想做太师那可不成。
齐齐克看他父亲脸色,已知其意,提醒道:
“额祈葛,有功不赏可是大忌。”
“赏,怎么不赏。”也先当即答道,“为父过几日就西返乌苏克督办粮草,为西征做准备,也失八秃这段时日就交给阿剌,加封他个大总管,行了罢。”
要想让阿失帖木儿的功劳压过阿剌,然后名正言顺地坐上太师之位,此次西征就绝不容一点差池,也先其实早就决定亲到乌苏克坐镇,为次子张目。
如今瓦剌虽然以也失八秃为主,不过旧地乌苏克仍是威压西部草原的重地,也是此次西征的起点和中心。
本来有齐齐克之母在那儿操持粮秣,是不用担心的,但她这一死,没了既可用又放心之人,也先却是不得不跟着即将启程的粮秣,亲自前往旧地,否则他不放心。
西征与东伐南战不同,东、南两个方向,沿路至少有草地,马料不用愁,一旦袭破要害,比如某个大部落的营地,粮草就不用发愁。
再南边的大明就更简单了,只要越过长城,就有数不尽的财富,粮食只不过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西征则不然,西边有不少戈壁沙漠,如果一开始不自带粮食草料的话,难以抵达绿洲发动战事。
即便打下一两处绿洲,其间粮草也未必能支持后续的战事,需要在瓦剌旧地运筹帷幄,将粮食送往前线。
本来也先是想多陪齐齐克几日,然后再去乌苏克的,如今阿剌欲争功,由不得不重视,只能提前开拔了。
至于让阿剌总管也失八秃,却是临时起的意,本来也先这一走,也失八秃理应由他胞弟伯颜帖木儿镇守。
不过为了让次子西征更加保险,也先早早地已经把伯颜派去给阿失帖木儿帮忙,西征途中也将是次子的重要臂助。
如今这样也不错,让阿剌总管也失八秃,正好可以安他的心。
阿剌虽然有点小小的野心,不过终归是瓦剌本部中人,还是值得信任的,这次也失八秃就交给他了。
等西征大胜,阿失帖木儿携功而返,力压阿剌坐上太师之位,想来谁也不会不服。
最多行功论赏之时,多给他些封赏,以安其心就是。
“啊呀,爹爹,你不在也失八秃陪我啊?”齐齐克有些失望,没想到一番劝诫,倒把老爹劝走了。
“此次西征事关重大,不容轻忽,我不去一趟,怕你二叔和二兄搞砸。”也先解释道。
板升城秋后丰收,缴了大批粮秣,正好借此送去,然后亲自坐镇乌苏克。
说西征事关重大,绝非虚言。
这些年,西域一带同样开始有人不服瓦剌管束,需得杀鸡儆猴,把这股苗头给打压下去。
特别是一旦征服挑头的东察合台汗国,不但可以震慑西域,更能立时获得大量财富。
同时借此打通西部商道,河中一带的大批胡商自会从西而来,到草原上同瓦剌做买卖,远比莫七他们捡漏似的从中原劫来汉商要好得多。
事关瓦剌生存兴旺,其功劳比东征大也说得过去。
“也失八秃我总共没来过几趟,人生地不熟,娘亲这一走,我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见到爹爹你,没想到转眼又要分离,当真气闷得紧。”
齐齐克抱怨道。
“呃...让你长兄陪你,他不是与你一道来也失八秃了么?四年前兴建板升城,你就一直未曾来过,这次好好逛逛,比乌苏克有兴味多了。”
说罢,也先从虎皮椅上站起来,冲着门外大喊:
“博罗纳哈勒,博罗纳哈勒!”
门帘一掀,一个身形魁伟的巨汉一低头钻了进来:
“见过父亲大人。”
话毕就要跪下行礼。
“罢了罢了,免礼免礼。”也先抬抬手,有些不耐烦。
他并不喜欢这个长子,五大三粗的,与绰罗斯家族颀长的体型并不相类。
也先向来认为蒙人缺的并不是拔刀砍人的武士,而是能用脑子的精明之人。
他自认为他们绰罗斯家族与众不同之处,就是脑子好使,没想到这个长子却长成了他最看不上的那种体型雄壮之人。
仅是体型雄壮倒也罢了,这个长子还因为跟着齐齐克的母亲,被调教出一副中原汉人的做派。
凡事都要讲个规矩礼仪,口中称谓也喜欢用汉人那一套,甚至汉话都比蒙语说得还要溜一些。
齐齐克有一半汉人血脉,有这些汉人做派也就罢了,这个长子纯正的蒙人,却成了这个模样,让也先好不耐烦。
次子阿失帖木儿就不这样,不仅长得像也先,还权谋机变,故此深得也先青睐。
“博罗!”
“儿臣在。”
也先暗叹口气,懒得管他这般文绉绉的语气,径直说道:
“我后日即将启程前往乌苏克,照料齐齐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不可轻忽,否则须饶不了你,听到没有?”
“父王放心就是,囊囊(蒙语娘娘,这里指齐齐克之母)待我如亲子,我岂会让齐齐克受半点委屈。”
听着博罗文绉绉的言辞,也先无力答话,正想挥手让其退下,不妨旁边齐齐克突然插嘴道:
“额祈葛,大兄成日同我在一起也不是事儿,不如让他跟着阿剌,一道执掌也失八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