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是景与维也好,所谓的“百眼国商人”也好,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如意算盘之内,出现了一个微小而飘渺的变数。
离城十里的茶铺中,走进了一个粗衣短衫,其貌不扬的矮小男子,背着个小小包裹,身后跟着一条癞皮黄狗,望着里头喊了一声:“掌柜的,来一壶热茶,再有甚茶食也来些。”
掌柜听了这话,连忙眼睛一瞪,喊道:“你哪个……哪个鼻孔闻到本铺有,有……有什么不凉之物?”
男子看到掌柜神色惊慌,心中一动,说道:“那热酒有没有?”
掌柜两只手掌在那里乱摇道:“没有,没有,本铺从来便没有卖过什么不凉之物,你要热……要那不凉之物,速速到别家找寻,本铺奉公守法,那不凉之物是一概没有的。”
男子微微歪头道:“这附近哪里有什么别家,你家既然没有,那别的有什么吃的喝的与我些,吃饱了好赶路。”
掌柜的惊惧不定,又舍不得生意,盯了他几眼,看他没有纠结热茶热酒,才慢慢地托出一壶冷茶,一盘冷透的黄馍,放在男子跟前,又补了一句:“小店素来只有这些,那不凉之物是不卖的。”
男子如若未闻,埋头喝茶吃馍,如风卷残云一般不多时把茶和馍都下了肚,那条癞皮黄狗在一旁转圈,不时要跳上凳子,都被男子抱了下去,却是馍皮都没给一块,掌柜的心道那莫非是条野狗,正要出声赶逐,男子起身从包裹里拿出个小布包,数了几枚铜钱与掌柜的结了账,提了提衣服,背上包裹便走出茶铺,那条癞皮狗不需招呼也跟着上了路。
掌柜的一直看着他背影在道上走远了,左近也没埋伏了什么公差,一颗吊了半天的心脏方才放到肚里,回想起那人黝黑的肤色,手上的老茧,狼吞虎咽的吃相,恨恨地啐了一口:”原来不是化了妆的公差,是个乡下来的莽夫,什么热呀热的,害老子担惊受怕这半天,还脱口说了个‘热’字,唉,这字可是晦气,说不得,赶紧拿凉茶漱口。“他心里这么念着,也果然是拿了壶给自己倒了一盏,漱了口,朝门外又一呸,如送瘟神般把刚才茶铺对话里那几个”热“字送了出去。
他却不知道,他自言自语的这些,都被风送到了刚才的男子耳边。
”这云梧国的规矩,当真古怪,说个热字,倒好像是贩了私盐一般,难道一壶热茶热酒,还是什么杀头的罪么?不对,他们明明有锅有灶,墙壁熏得漆黑,那冷茶也就罢了,左右茶叶泡水,这馍馍又不是仙家食物,没柴火可做不出。“他说着,将手一合,刚才在茶铺里被他吞下的黄馍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中,而他身边的癞皮黄狗居然也跟着喵呜了两声!
这个看似乡下粗汉的男子,正是百眼国青州仙家肖家的幸存者肖如诗以仙术幻化!
而伴随他的黄狗便是当日衔他出来的灵猫幻化!
肖如诗将手点在馍上,对了灵猫说道:”我知道你也想赶紧知道青州到底怎么样了,可两国相距万里,普通百姓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访问本地仙家,方可知道一二,我们既要探访,便不可不懂他们的规矩,唐突冒失,没问到消息,反而折了自己。“
他对此可是有着惨痛的教训!
当日他第一次下奇云峰到凡间出任务,地主送了他两名侍女,他以为与奇云峰上规矩一般,就回了几色礼物,大大方方地收了,到山上一禀老父,险些把老父气炸!后来受的惩罚都不消说了,他固然是因此憋了许多火,可因此受到的教训也是牢牢记住,凡事再少有轻举妄动,否则,以他的年纪,即使遭遇大变,又岂会谨慎至此!就他此时的装扮,也是再三考虑的结果,其貌不扬粗衣短打,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眼神,成年男子的面容买饭住店也比少年人引起的注意少。
他当然不需要真的买饭住店,作为真仙嫡出亲传的子弟,身上宝物远非肖如韵可比,但是吃饭住宿之地生人众多,是最容易打听消息的地方,所以他下山来便也学着常人住店,只是市井中那等粗粝之物他哪里真的吃得下,都以搬运之法储放起来,就如刚才的黄馍一样。
不多时,他就与灵猫走了五里,离城越发近了一些,又看见几间客栈开在路边,有楼有厅,论规模远非刚才的茶铺可比,当街挑出几面幌子,上面分别写着某家老栈,看起来主人各不相同,却是无一例外地都在布幌最上面画着一枚没有瞳孔的眼睛,最奇异的莫过于各家招牌或金泥楷书或朱字草书,风格不一,那眼睛却是一般无二的黑底白色,青天白日下看着竟然有些渗人。
这又是什么路数?
肖如诗凝神看了一眼,走到近处,正好看见一个小伙计嘟着嘴端着许多碗盆出来要去井边洗刷,便走上前去攀谈起来:”小兄弟,这些幌子最上面的花纹是什么?可有什么来历?“
那小伙计看到他是个粗人,嘿道:”什么花纹?这是主人家信了仙教的符箓——说出来吓死泥,一个要三五百银子呢,又要全家冷食、跪香,许多规矩,可也煞是有用,只要悬上,再怎么跋扈的官差,税吏,看了本店的幌子也只有夹着尾巴贴着墙根溜走的份儿!“
肖如诗和假扮成癞皮黄狗的灵猫一起点头称是,大赞小伙计有文化,慢慢地问出那”仙教“竟然不是本地仙家所供,而是前不久才出现的”百眼国仙教“!
肖如诗和灵猫听闻此言,一起惊呆了!他们生在百眼国,长在百眼国,百眼国的众仙家中却哪里有什么以此鬼祟为记的“仙教”!
小伙计难得有人吹捧,哪里还注意他们两个神色不对,只顾滔滔不绝吹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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