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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暮尘十分惊讶唐无病竟然会来这里，赶忙请唐无病进屋坐下，唐无病问道：“大人呢，可在府上？是不是我先去拜候他一下。”
徐暮尘道：“玄安来得不巧，几天前王嘉胤提兵正在围攻神木，大人提兵前去解围，顺便想一举歼灭王贼主力。”
唐无病点点头，“我说呢，怎么城中看不见什么兵马，李将军和贺将军也一同前往了吧。”
徐暮尘点点头，问道：“玄安呢，前来所谓何事？总不会只是看看老朋友而已吧。”
唐无病嘿嘿一笑，“真是来看看老朋友而已，别不信啊。”
徐暮尘道：“行了，你这个师弟，一肚子鬼主意，连师傅都给你气病了。说吧，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先说好了，不许又找我要盔甲。”
唐无病哈哈大笑，“原来在玉川兄心目中我就是这样一个角色啊。不是不是，我可真没有这意思。不过呢，倒真有一件事要找兄商量商量。”
徐暮尘点点头，“说吧，只要不太过分。”
唐无病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布袋放在桌上，打开口袋，里面滚出几颗盐块，徐暮尘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拿起盐块左右看了看道：“这是盐吧，你想怎样？”
唐无病道：“我想……我想卖了它。”
徐暮尘眉头一皱，“这是从哪里来的。”
唐无病就把村里打井然后发现盐水的事整合起来讲了一遍的，当然发现的原因就不是他的功劳，只是想挖井取水意外收获。听完唐无病的话，徐暮尘呵呵笑着，“玄安啊，你运气怎么这么好，打井都能打出盐，你是想把它卖掉？”
唐无病点点头，“是，这卖私盐可是掉脑袋的事，不找熟悉信得过的人可不行。”
徐暮尘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玄安是不是想把盐卖到口外去？和西虏换马？”
唐无病赶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是资敌行为，我可吃罪不起。只是玉川兄比小弟有办法，所以才来找你啊。”
徐暮尘身子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盐，隔了一会才说：“你有多大的量？”
唐无病道：“四千斤的样子。”
徐暮尘想想道：“量不算大，眼下正好有一笔生意，只是你敢不敢做。大漠北面一个隶属于察哈尔的都斯兔部族前两天派人来到榆林，想跟内地的盐商交易。他们每个月要两千斤盐，能拿出三十匹好马交换。我本来想把这笔买卖介绍给张奕哲，可是这笔买卖太小，他也未必看上，你的货量不大，正好跟他们交换。怎么样，想不想做？”
唐无病心中一惊，刚才明明自己已经说了，不敢和蒙古人做买卖，怎么还是要他这么干。见唐无病面露难色，徐暮尘以为他嫌钱少，“现在私盐行价大概是三钱银子一斤，三十两银子一匹马也是三边的行价了，这伙人就是不想在花马池换，那里亏得太厉害，才找到延绥来的，三十匹马换两千斤盐，你不亏。如果你嫌少，我再让他搭二十副牛皮过来，也够你做十套皮甲的了，如何？”
唐无病道：“玉川兄，你误会了，一来小弟担心与西虏换马实在有资敌之嫌，二来换来的马也养不起啊，我们那小地方哪里养得了那么多马。”
徐暮尘呵呵笑着，“你还真是个书生，资敌？什么叫资敌，西虏怕有五年没有寇边了，朝廷不也在万历四十八年重开了花马池马市吗？连朝廷都在和西虏做买卖。今时不同往日，东虏已经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林丹汗这两年被建奴打得很惨，如果咱们再不撑着他，怕是整个草原都要被建奴吞并了。
再者延绥镇是大人的天下，我们不管，谁敢管到你头上。安全问题玄安无须担心。至于马，谁也没让你自己养着啊，那可是上等的好马，你自己算算，三十匹吗送到河东转手可以卖四十五两，扣除费用，一匹你至少可以赚十二两，一个月就是三百六十两；如果送到北直隶，可以卖到五十五两，扣除费用，你也可以赚二十两，这就是六百两银子。赚多赚少，就看你自己的胃口有多大。有了这笔生意，你至少可以多养一百名家丁。”
是啊，这么倒腾一下，每个月通过盐货就能赚到两千两，这笔买卖可真的不小，徐暮尘的话不容唐无病不动心。而且西虏这两年被满洲打压得难受，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大明的盟友，这资敌的罪名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吧。
唐无病想想道：“既然如此就听哥哥的吩咐。”
徐暮尘道：“行，另外除了他们，还有其他部落也要交换，只是货量没那么大，如果你想也可以留下。如果想换现银我可以给你张奕哲，让他的商队来往花马池的时候到你那里捎带上。”
唐无病想了想，还是现金为王吧，“嗯，兄弟考虑还是抓点现银，麻烦哥哥和张员外联络一下。”
徐暮尘点点头，“好，没问题，就按行价三钱一斤算账吧。”
唐无病道：“呵呵，哥哥还能替他做主啊。”
徐暮尘道：“当然，他有求于大人，这条商路全靠大人照看着，每年是这个数的利。”说着伸出两个手指头。
唐无病哦了一声，“两万两啊。”
徐暮尘哈哈大笑，“你也太小看张某了，二十万两，这还不算他往河南四川湖光倒腾的赚头，至少也是这个数。”
唐无病吐了吐舌头，一个商人一年能赚将近五十万两，可朝廷呢能收多少银两，根据明实录，嘉靖三十二年，陕西一地的商税不过一万三千两折色，这样收税，这个国家不破产就怪了。明朝可能算是中国有史以来最轻商的朝代，这个结果不但是商人地位不高，也让国家在商税上大幅度歉收，加上三番五次禁止海贸，明朝每年至少在商业方面亏损超过千万两银子。说得好听叫藏富于民，说不好听就是一个鸵鸟朝廷，只有皇帝傻乎乎地当着，下面大小官员或侵占土地，或大做买卖，所有利润都进了官僚阶层的腰包，无论国家还是下面的百姓却穷得叮当响。
崇祯是个倒霉蛋，想振作也没法子，那个官僚阶层将他所有对于拯救国家的努力付诸东流。无他，所有的措施或多或少都要触及他们的利益，这帮人就为了自己的小家，损朝廷的大家，到时候真亡国了，大不了拍拍屁股向新主子效忠，难怪“崖山之后无中国”。
所以临死的时候，崇祯心里跟明镜似地：“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一针见血。
就拿这里说，朝廷开的马市形同虚设，整个三边其他地方买卖做得如火如荼，估计花马池如果不是还能产盐，连经营成本都维持不了。
可这些不是他唐无病要担心的，现在他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的力量最大化，把利润最大化，为了这个目标，他会不择手段，对于徐暮尘给的商路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唐无病笑笑道：“也不能让哥哥白忙了，每次交易就留下三匹马给哥哥代步吧。”
徐暮尘看看他也不推辞，“什么时候可以供货？”
唐无病道：“半个月后吧，我派人押来直接找哥哥？”
徐暮尘点点头，“就这样办了，我给你开一个关防路条。”
谈完生意，唐无病又问起了延绥镇的寇情，徐暮尘摇摇头，“不好，很不好，实话跟你说，神木堡以北已经不在朝廷控制之下了，府谷堡靠着城坚粮足，已经被围了两个月，王贼已经聚众达五万人，延绥镇一半地方几乎遍地是贼。其实放眼整个三边，除了你米脂一地之外，哪里不是贼多民少。”
唐无病道：“哦，大人有什么方略？”
徐暮尘摊开桌上一张地图道：“大人在解了神木之围后，打算分出一支奇兵，绕道陕镇，直插府谷堡，然后沿河扫荡流寇，逼迫流寇南来，大人再于神木等候，南北夹击，聚而歼之。”
唐无病看着地图道：“大人有多少兵力。”
徐暮尘道：“抚标中军两千，曹军门三千。大人准备让曹军门轻军急进，一举解府谷之围。玄安怎么看。”
唐无病沉吟了一下道：“大人计划很好，如果真能实施，王贼估计插翅难逃。但也有困难，哥哥想啊，首先这个计划要配合得好，如今的条件下，两军互相联系是个难题，山路崎岖传令兵从神木到府谷一来一回就得三天，战机转瞬即逝不容易捕捉。所以就目前看此战能否全歼王贼还未必。”
徐暮尘缓缓点点头，“早知道就调你来陕镇了，老弟用兵是有一套的。”
唐无病尴尬地笑着，是啊，会用兵是自己手中的作弊器，真要是单练，他比洪承畴，曹文昭差远了。唐无病摇摇头，“哥哥过誉了，之前都是运气好碰上而已。”
徐暮尘道：“一次运气好可以，次次运气好就未必了，上次在绥德，哥哥看过你的手下，那股子杀气，已经很有强军模样了，特别是你部纪律与其他营头截然不同。每日扎营，有的警戒，有的扎营，有的造饭，井井有序；经过州县的时候，其他营头哪个没有扰民的情况，惟独无病所部秋毫无犯。这些事情大人和我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无病啊，大人对你很是欣赏，在陕镇呆不下去就转调延绥吧，你跟着大人前途无量。”
唐无病连忙抱拳致谢，“谢哥哥夸奖，看看吧，等一段时间，我还是有些故土难离。”
徐暮尘也不多说，晚上招待了唐无病吃喝，第二天，唐无病到四乡看望了正在这边指导甘薯耕种的几名长峁农夫，给他们带来了家信和粮饷。买卖谈好了，拿了路条，唐无病动身回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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