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唐无病这样问,那白脸汉子立刻变脸,腾地站起来,起码一米七几的大个,明人平均身高一米六,这一米七已经着实算得上大个了,指着唐无病怒道:“你个唐秀才,平日里摆出个读书人的样子,眼睛盯着天看啊,我敬你是读书人不计较也罢。我叔离开家不过两年,你就不认得了?”说着捋起袖子仿佛就想动手。
红脸汉子也腾地站起来,看两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唐无病以为要上来打斗,暗道一声不好。可奇怪的场面出现了,红脸汉子一脚踹在白脸汉子屁股上,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脚,白脸后生立刻被踹倒,然后红脸汉子跳过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死你个白脸贼,给你说了多少次,不得出语伤人,更何况是读书人。我打死你个白脸贼。”
那白脸汉子看上去也颇为威武,谁知在红脸汉子手下却毫无抵挡之力,只得抱头在地上扭动着躲闪:“叔,过知错啦,知错啦。”
这样子唐无病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两忙道:“别打了,别打了,手下留情。”
红脸汉子一摆手:“相公莫要为这厮讨饶,且让我打死了他,也好落得个干净!”说着又是一脚踹过去,这下子唐无病也没了主意。
打了一阵,红脸汉子也累了,指着地上骂着:“你个狗杀的,下次再如此,看我打不死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才转身朝唐无病躬身行礼:“相公多多包涵,鸿基在此替侄儿赔罪了。”
此话一出,就如晴空一个霹雳砸在唐无病头上,他微张着嘴呆坐当场。无定河,米脂,长峁村,一切符号在这一瞬交织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结果,“你可是李,李鸿基?”
红脸汉子点头,脸上露出笑容:“相公还记得鸿基啊。”
记得,岂止是记得,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这个名字即将让这个时代天翻地覆。只是现在他是一个最落魄的人,刚刚被银川驿扫地出门,没有着落地回到长峁村,但不久的将来,他将惊天动地。
李鸿基,李自成,李自成,李鸿基,两个名字在唐无病脑海中萦绕着,让他神魂颠倒。
刚才还在地上翻滚的白脸汉子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面上重新恢复了那股子混不吝的神色,下巴翘得老高。他便是李过,李鸿基大哥的儿子,两人年纪相差不远却为叔侄。
看着唐无病惊讶的样子,李鸿基有点不好意思,以为相公还在责怪李过的无礼:“相公莫要责怪过儿,他的脾气相公也知道,二楞子一个。”说着一手拍在李过头上,“还不给相公赔罪。”
李过哼了一声,身子稍微倾了倾:“相公恕罪。”这哪是赔罪,分明就是挑衅。
唐无病不敢欺古人,但他仍然竭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作出一个秀才该有的风度,微笑着摆摆手:“经年未见,鸿基可好。”
李鸿基见秀才问候,十分高兴,连忙道:“还好,还好。”
唐无病脱口而出:“恐怕不是很好吧,驿上的差事如何?”话出口,他就埋怨自己,不就见个李自成吗,至于这么语无伦次。
李鸿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黯淡:“朝廷裁天下驿站,那些狗……官早看我不顺眼,将我赶了出来。”
李过怒道:“叔,哪个狗官欺负你,过儿剁了他。”果然是亡命之徒。
李鸿基又举手欲打,唐无病连忙劝止:“李过也是护叔心切而已。鸿基莫要责难。”李过朝他白了一眼,一点也不领情。
李鸿基陪着笑:“大哥过去得早,留下这个孩子,缺乏管教,相公多包涵。”
唐无病心知,按照正常历史,过不了几月,李鸿基就要惹上人命官司,然后远走宁夏投军,这一次将一去不归,在宁夏随着士兵哗变竖起反旗。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为了天下太平,是不是应该找个茬将二人陷罪,送入官府了解他们,也为天下苍生谋得大善一桩呢?
“相公,你刚才说的装十三是啥意思?”李鸿基一句话将唐无病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唐无病正要解释,就听远处传来声音。
“你个挨刀的货,大老远回来,不回家中,却在这里磨蹭作甚?”人未到声先闻,离着十几米远就见一位身段苗条的妇人一扭一扭地过来。
唐无病看看妇人,看看李鸿基,只见李鸿基脸色不好,远远看了妇人一眼,回头又对唐无病赔礼:“家里的婆姨粗鄙,相公见笑了。”
唐无病恍然大悟,史称,李鸿基的婆姨好淫,与同村人通奸,李鸿基一怒之下杀了婆姨,米脂知县判案说他杀**原是情理,可捉奸拿双,无奈走了奸夫,因此不能宽赦,将李鸿基收押监房。此妇当是逼得李鸿基背井离乡投军造反的婆姨,这人在历史上也留了名号,唤作韩金儿。
说着话,韩金儿已经走到近前,看着唐无病在给孩子们上课,连忙道了个万福,抬头之际仍然不忘抛了个媚眼:“哟,相公在此教习啊,奴家有礼了。哎,相公才高八斗,只恨奴家肚子不争气,一直下不出个娃来,不然一定拜相公为师,日后中举当官,总比他个挨刀的货强。”说着轻蔑地瞟了李鸿基一眼。
她男人脸色难看,但也不好发作,压着火对唐无病行个礼:“相公忙着,鸿基这就去了。”
那韩金儿边说着话边朝四周打量,等看到土垄上的行李,立刻抛下夫君兴冲冲过去,一摸行李,脸色顿变,回头插着腰对李鸿基骂道:“你个挨刀的货,不知道家中余粮不多了吗?拿回这点米粮,够你家吃几天的。哎呀,我的天啊,怎么让我嫁了你这没用的厮。”
说着哭丧着脸又对李过道:“你个该杀的,还不快拿上你叔的行李回家。”
李过又是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样子走过去,将李鸿基的行李拿起,头也不回朝村里走去。这边韩金儿和李鸿基给唐无病行礼告辞,也转身进村,一路上韩金儿的嘴依然不三不四地骂着,李鸿基低头走路,一言不发。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唐无病只感到不可思议,这个把天戳了个窟窿的十八子竟然也有这番光景。
李鸿基是天生的绿帽冠军,他的第一个老婆韩金儿给他带绿帽逼得他被迫造反,第二个老婆邢氏,是被他抢来的压寨夫人,看上了他手下的大将高杰,不过那个镇三秦高杰稀里糊涂被自己给干掉了,会不会就是勾走了邢氏的高杰呢?
直到李鸿基跟了高迎祥,老高把自己的女儿嫁了给他之后,李鸿基的绿帽子生涯才终告结束,在那位高夫人的辅佐下,李鸿基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直到撼动了大明的江山。人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女人支撑,这话对李鸿基来说再恰当不过了。
唐无病抬头再望,人已经看不见身影了,风中隐约飘来几声娇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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