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虎和唐无病走在最前面,黄飞虎问道:“刚才我在城门等候,前锋在城边列队,我看着颇为雄壮。这都是长峁的团练吗?”
唐无病点头称是:“长峁村地处南北要津,贼来贼往,永无宁日,只有结团自保。”
黄飞虎问道:“不知结团多久了,可有军旅之人训之?”
唐无病如实回答:“大约三月间结团,并无军旅之人训练。”
黄飞虎眼睛瞪得老大,站定下来,回头看看,身后五十个人以双列纵队在街道上行进,虽然经过一日的行军,但步伐依然整齐,面容看不出疲惫。
黄飞虎惊奇道:“这个,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如此整齐雄壮的队伍,就连延绥镇的边军也未必能够。”他用了你们而非你,压根就没想到这样的队伍是由一名文弱秀才训练出来的。
唐无病拱拱手:“典史见笑了,没什么特殊的训练,无非令行禁止尔。”又是大实话。
黄飞虎一路不再说话,目视前方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一行人来到城东一处平地。黄飞虎说道:“这里是东校场,你们就在此歇息扎营吧。那边有个水井,可以取水。城中现在涌入逃荒的逃难的人将近两千,还望秀才郎约束族人,莫要扰民。”
唐无病连忙拱手:“这个自然省得,那我是否该去拜见大令?”
黄飞虎看看天:“今日就不必了,明日再说吧。”
唐无病点点头:“谢典史带路,一点小意思……”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约莫二两的样子塞给黄飞虎。
黄飞虎看看唐无病,连忙推脱:“你们乡人过得也苦,这个就不必了。”说着转身就走。留下唐无病诧异的目光,他只听说古代无官不贪,具体规矩也不懂,只是想着人家一县的公安局长,无论如何都得拜拜码头吧,谁知道人家竟然不要。望着黄飞虎的背影,唐无病倒也琢磨起来。
过一会,唐无病叫过几名哨长吩咐着:“团练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扎营,将村里乡亲围在中间。功哨负责夜晚游哨警戒。”各哨长领命而去。
唐无病又招过庄土他娘,“粮食消耗要控制量,谁也不知道贼寇什么时候走,你得安排预计够十天之用。”这次出来,粮食是统一调配,每人自带十斤,集中起来就是六十石,唐无病从公粮里补了二十石,凑足八十石,唐无病心中有数,这个数目足够避过兵祸。
日落之前,各家各户总算安顿下来,外乡逃难的人也有郝进忠组织着寻了一个角落住下,人数在二百人左右,唐无病暗自命郝进忠将其中五十多名青壮组织起来,不许私自离开,如有异状格杀勿论。
唐无病记得历史上许多城池都是从内部打破的,这一点不得不防,对于郝进忠他直觉上感到信任,所以这些事也不用向他隐瞒。郝进忠点头会意,按着刀下去组织青壮。唐无病悄悄吩咐庄河,让他布置少年哨的人暗中监视。
唐无病检查了各哨的布置,又去给乡老们请了安,二爷对他这次指挥的逃难行动十分赞赏,几位老头的眼中都是信任的神色。唐无病还是那样恭顺,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在这个乱世,这些老头们巴不得有人出来撑住场面,为乡里负责。
营地之中小米粥正在熬着,香味四溢,孩子们在人群中追逐嬉闹,老人们家长里短地扯着闲篇,小伙子用羊皮搭建着帐篷,有的故意脱去上衣,向旁边帮忙的小姑娘、小媳妇显露着浑身肌肉。
唐无病看着没什么大事了,才找到自家的帐篷,这边早有唐无错带着几个孩子帮忙支应了起来,银杏正小心翼翼地将牵着羊皮的绳子绑在支架上面。唐无病走到近前,学生们连忙停了手中的活计:“师傅!”
唐无病看看活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挥挥手:“谢谢你们了,赶紧回家吧,过一会就吃饭了。”学生们回礼退下。
唐无病又叫住几人,对他们说:“回去把大家伙组织起来,明日多帮衬帮衬大人,照顾一下老弱。”几人同时应诺。
等唐无病回过头,银杏已经站了起来,怯生生地在一旁颔首侍立,唐无病走到近前,看着小娘头发有些散乱,身上风尘仆仆,看来一日的行走没少受苦,对她点点头:“这一日辛苦小妹了。”
银杏低着头偷偷看看唐无病,脸上一红:“奴家不辛苦,相……哥辛苦。”
唐无病微微一笑,也不多话,低头进了帐篷,唐高氏走了两日,已经有些累了,正靠着包袱养神。唐无病道:“娘,儿回来了,怎样,觉着累吗。”说着坐在旁边给唐高氏捶着腿。
“嗯,有一点累,不过也无妨,银杏一路照顾着,不打紧。这娃娃真不错,上上下下服侍得很周到……”唐高氏又开始着了魔似地夸起了银杏,仿佛生怕儿子不喜欢这个妹子。
唐无病含着笑,听着老太太的唠叨,在这个世界上,唐高氏就是他最亲近的人,那辈子总不喜欢听母亲的唠叨,可到了现在,这种絮絮叨叨成了他最享受的声音。
回头望去,干完活的银杏跪坐在帐篷口,收拾着没吃完的大饼和包袱,远处的篝火映衬在她脸上,微风撩起了头发,大眼睛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不知哪里隐约飘来的民歌,银杏跟着轻轻哼吟,旋律动听。
忽然间,唐无病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家庭的温暖,身心舒畅,一切劳累都消失无踪。人生的美好往往如此简单,和母亲说说话,听妹妹唱唱歌,筹划着不富裕的柴米油盐,想想明日出门打工的酸甜苦辣。
就这点可怜的幸福,在乱象丛生的时代总是如此奢侈。